灵魂的城堡-命运与反叛
K抛到无依无傍的境地,因为城堡的原则是自力更生,让正自己以自己的力做依据。被孤零零地抛在走廊里的K最后终于与招见他的那名官员见面了,他从官员那里得到的信息却是要他与弗丽达分手,城堡要求弗丽达返回原来的工作岗位。K迄今为止的全部努力都化为了泡影!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不安,多少次兴奋与沮丧的交替,多少次陷入包围与突围,现在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已经到手的那一点点成果又从他手里滑掉了,他心里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他不是个魔鬼,在这样的处境中还不应该放弃心中原有的追求吗?可他就没放弃,他还站在那块禁地上舍不得离开,城堡那神秘兮兮的事务是那样吸引着他,他忘记了自己眼下的绝境,只顾观察起城堡的内部机制来。这可是千载难逢,大饱眼福的好机会啊,他置身于那忙忙碌碌的旋涡中甚至相当惬意!看来“得过且过”已经成了K身上钢板似的保护层!现在谁也别想再打倒他,战胜他了。他站在那走廊里看了又看,完全被眼前那神奇的景象所迷住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禁令!他心醉神迷地感受着、感受着,直到老板和老板娘狂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骂他一通(那种骂里头包含着对他的欣赏),他才被赶走。他闯入了禁地,见过了官员,现在他又落到了最底层,一无所有了。真的一无所有了吗?听听佩碧的谈话吧,不论道路多么曲折,希望仍然在前方招手呢!春天、夏天虽然短促,但总是要来的,那时希望就来了,还有贵宾酒店老板娘的衣服,又是一个新的谜中之谜。他的活动领域到底是越来越窄了,还是相反,越来越宽了?
以上就是被审判判处了死刑之后重又复活过来的K所做下的事情。这个K营造了城堡作为自己的命运,只是为了反抗它、背叛它,反抗与背叛的目的又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自由。被动的等,已不再是K的生存模式,这个模式已起了些变化。他在院子里的雪地里等过,那一次的等就表明了这种变化。他不是规规矩矩地等(像中的乡下人),而是时刻伺机而动,甚至爬进老爷的雪橇里去偷酒喝这样的事都干了出来。作为命运的城堡到底是什么呢?它不是单纯的拒绝,也不是允诺,它的塑造权就在无依无傍的K手中;只有当K真正做到无依无傍时,命运才显出“要它是什么就是什么”的本质来。在那种情况下,K可以骗(就如他在电话里欺骗城堡,欺骗弗丽达等),可以长篇大论地说谎(对小男孩汉斯),也可以随便违禁(闯入老爷们的住处),违了禁之后又说谎,还可以死乞白赖,唯利是图。总之,这个属于城堡的K简直是下流无耻,没有任何生活的准则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的呢?是由于城堡的逼迫。城堡为什么要逼迫他呢?因为他追求自由,又不习惯于真正的自由,永远也习惯不了,所以就要时时逼他,一点也不能松懈。城堡将结局抓在手中,将过程完全交给了K自己。过程是什么?就是悬空,无依无傍,也就是自由,是他进入城堡的初衷,也是他一直要摆脱的状况。原来他所要摆脱的,就是他朝思暮想寻求的东西。他不断地用新的追求来摆脱已到手的,无法容忍的东西,寻求——摆脱——再寻求——再摆脱,永不停息,这条歪歪扭扭的轨迹通向城堡,通向他不停地用眼下的斗争营造着的命运。K用自己的反叛塑造了城堡,所有他的活动似乎都可以理解了,只除了一样东西,就是他塑造出来的这个庞然大物,他的永远的对手。神秘不但没消除,还更不可理解了。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将怎样继续行动?一切都没有底。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城堡对他的制约丝毫不会放松,还会越来越紧,一切已经做过了的事,都不可挽回地被铸成了命运的铁钳,且只能用更大的活力,更激烈的挣扎来与之较量。奇怪的是K与命运之间这样一种紧张的关系又正是他下意识里渴望的,永远也不想放弃的,这一点他从来就没有动摇过。他拒绝了弗丽达的出逃的建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