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页
浓,不可遏制。方芳只得乖乖地听着,抢不过话头来。女主人似有不安,她大概想理顺一下关系,把老太太的话打断了:
“方同志,您喝水!”
一句话提醒了主任。她也渴了,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个个痛快。
方芳也觉得机不可失,该她说了。
“庞主任,您忙您的去吧,我跟张大姐谈谈。”
“行,行,你们谈,你们谈。有啥问题您再找我们居委会。我可不拿您当外人。”
临出门老太太又找补了一句:
“凤兰,方同志我可交给你了!”
老太太屋门一关,屋里顿时鸦没雀静,两人相对不言声儿。女人采访女人,比女人采访男人难多了。
“张大姐,您说说吧!”
大撒网,说啥都行。不加限制,不给约束。别拿题目把人家思想框住,搞“诱发式”采访,这是采访之大忌。
张凤兰缺乏临场经验,且毫无思想准备,面对着这位不速之客,面对着一个无边无际的问题,无从启齿。
“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关于你们家的事。”
“方同志,您喝水。”
方芳举起杯子,装出递到唇边马上要喝的样子,随即放下说:
“那就谈谈你们怎么认识,怎么结婚的,好吗?”
不得已求其次。当采访对象不善言词时,只有来点“引导式”了,引导对方把话讲出来。这也是采访学上教过的。
这方法果然灵验。张凤兰坐在对面,黄腊腊的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晕,干巴巴的眼里甚至闪过一道亮波。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是啊,怎么认识的,怎么结婚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这个问题了,很久,很久了。还是在刚结婚那一阵儿,常常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回答、嘻笑、兴奋……随后,就过去了,眨眼就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这样的问题了。好像她生来就是刘述怀的老婆,天经地义,命中注定,绝对真理。
岁月无情,来去匆匆。它带走了恋情,带走了蜜月,带走了恩爱,带走了美好。新衣服变成了旧衣服,新毛巾沦为抹桌布。柴、米、油、盐、酱、醋、茶;生孩子、洗尿布、絮棉袄、上儿童医院、贮存大白菜。家家如此,年年如此。这就是结婚,这就是家庭,这就是生活,平平常常,实实在在。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
“说说吧,如果不是秘密的话。”
“有啥保密的!不就是他二姑促和的吗。”
“能不能说具体些?”
“……”
“比如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地方?”
“头一回见,像是在他二姑家。”她笑了笑,“不对,瞧我这记性,是在公园儿。”
“到底是在哪儿呀?”
“一时猛不丁地还真记不起来了……”
“那你再好好想想。”
“想想,让我想想看……唉,孩子都八岁了,谁还记着那些个。忘了,想不起来了。”
真遗憾!一生之中如此关键的情节,竟忘了。这种人!
“好吧,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现在,你能不能说说,第一次见面,他给你什么样的印象?”
“第一次,也说不好。反正,觉着,还凑合吧!”
“那就是说,也还满意,又不太满意。”
“……”
“那你就说说,满意的是什么,不满意的是什么?”
“我?……嗐!我真说不好。”
不知不觉中,采访陷入了“审问式”。或一问一答,或问而不答,很难有收获。
方芳觉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