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憨包六子
献出了师姐预备同他私奔交他收藏的私房,让师姐成了地主分子,把事情做绝了。伤透了心的师姐只有对他下手。毕竟是女人,心肠软,手没有下绝,留了他一条活命。她只在师弟胸口上轻推了一掌,师弟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一年之后,他才觉出胸口那块地方发麻发紧,然后就全身作冷,喘不过气。记起去年师姐面无表情的那一掌,晓得师姐点了他的命穴。不赶紧找到师姐,活不过几天。趁还能走动,他只有涎着脸偷偷潜到镇上来,找到被管制的师姐,又是叩头又是下跪,让师姐放过他一条小命。师姐每次都冷冷地不作声,等他叩头叩得脸青鼻肿了,哀求得声咽气绝了,才伸出手,在他胸口那儿轻拂一掌。他便顿时复原。但师姐并不让他根治,第二年同样的日子,他只有再来,再叩头,再下跪,再脸青鼻肿,再声咽气绝。他也无法去告,告了,他的日子也就到了头。几十年来,他就一直受着这折磨。师姐已经成了“曹婆子”,他也成了退休的“老局长”,依旧摆脱不了师姐的惩罚。从江南制药厂解聘回去的第二年春上发病的日子,他最后一次到小镇来。曹婆子任他满地打滚,也不肯出手。他只有回市里去找医院,医院查不出病,让他去上海。上海给他开了膛,切片化验,说是胃癌。把口子缝起来,让他回去办后事。他死后,家属给小镇的曹婆子寄来了讣告——生前,他每次来小镇,都说是来看望师姐,曹婆子很仔细地看完那张纸的字,便在酒精灯上把那张纸点着,一直到它烧成了一团焦黑。算是最后了了姐弟的情分。让镇上人猜了多年的一个谜,也终于大白。
三
假药案虽然没有法办人,药厂却是办不下去了。新闻界不曝光,只是减少了社会影响,并不等于就可以掩盖住事情的真相。一个拿水当药卖的药厂,谁敢相信。江南制药厂是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的支柱产业,没有药厂,李八碗也就塌了天。光靠卖将军萝卜干,李八碗就只有回到先前光卵一条绳,屁股打得板凳响的日子。
药厂破产,上上下下都慌了,客户欠的货款谁去追?银行的贷款谁来还?办厂占用的都是李八碗的责任田。倘是国家征用,是要给征地费的。别处的征地费都发到农户手上,李八碗没有这样做。殷道严说要走集体富裕的道路,钱不能分,只能办集体经济。现在集体经济办垮了,分钱之议又重新抬头。但是照各个贷款单位算的帐,把李八碗的全部固定资产抵押了还债,还远不够数。正应了憨包六子的那句话:“李八碗是精打光。”
殷道严把干部们召集拢来开会,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八碗遇到了暂时困难,但是集体经济只能巩固,不能解散,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是董事长,药厂出了事,我头一个有责任。我也老了,奔不动了,我辞职下台。现在要讲年轻化,应该让年轻后生管事。我已经跟上级讲好了,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的董事长,换个人来当。”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眼睛轮流扫一下众人,问:
“你们看哪个要得?”
大家面面相觑,不晓得该不该回答、怎样回答。
殷道严看定殷元中。
“你说呢?”
殷元中说:
“李八碗的大梁,还要你挑,最好是你当。你实在要嫌累,就让茂生当,你给他出主意,是一样的。大家也放心。”
殷元中说完,也看看众人,问:
“大家说呢?”
众人乱糟糟地回答:
“行得啊,要得啊,也是啊,好啊。”
殷茂生也参加了今天的会。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从来是点个卯就走人。这回他好歹坐下了,也是魂不守舍,口袋里的手机隔一会就叫起来,他就跑出去,说半天才回来。那些电话都是他的酒友、牌友和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