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只眼睛的奶奶
,被她的男人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给打死了。所以,她才离开了他,才来我家里干活,受爸爸的气。
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你的男人,我要他赔你的那一只眼睛。
奶奶说,傻拗拗,长大了要嫁个好男人,就不会受苦。
我说,等我长大了,我要让他受苦,比如t老师那样的男人。
关于奶奶要我将来嫁个好男人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那时候,我有一个吃饭时总把筷子掉到地上的毛病(这个毛病一直延续到现在也没能根除),一顿饭吃下来,总要换两双或三双筷子,因为我的兴趣完全没在食物上。我总是一边吃着,一边东望望西瞧瞧,吃一会儿就把筷子放在碗上,手里拿起身边的一本什么书或者什么好玩的东西,看上一会儿,再接着吃饭。吃一会儿,又停下来,把筷子放在碗上,手里又拿起什么。屡次三番,心不在焉,碗上悬放的筷子不免被碰到地上。每每总是奶奶再给我拿来一双干净的。奶奶便叨叨我说,“攥筷子攥得近,将来嫁得就近;攥筷子攥得远,将来嫁得就远。你呢,干脆把筷子弄到地上去,这么漫不经心怎么行!”
我不知道奶奶的这些老理有什么科学根据,就装作没听见,继续把筷子掉到地上。但是,我的确不是存心的。
奶奶对我的家庭的价值,是我长大之后才领悟到的。她默默无声地为着这个家庭的“荒地”,除草、灌木,她坚持着用汗水使这片荒凉的废弃之地变成田庄,她在这里永远旋转着她的围裙,日复一日地、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日常琐碎的劳作。她不停地为这个家献上筵席,慷慨地喂养着它,试图使这个家庭的生命之光,能够在她的劳作之下存活下去。她在这里丢失了她自己,她可以读出这个家里的所有无声的暗语和符号,她为它奉献了全部的精力。
但是,她终于没能使它苏醒过来。
她最终的离开,使这个家庭像一个活人渐渐停止呼吸一样,慢慢停止、消逝……
父亲的叫声像一声响雷滚过来,我本能地闭了一下眼,很怕那声音击中我的眼睛,成为奶奶那样的一只眼睛的人。
我迟疑着脚步,扯扯母亲的衣袖,怯怯地小声说,“妈妈?”
“奶奶在等着和你告别呢。”母亲继续搂着我往家里走。
我磨磨蹭蹭,“为什么?我不想让奶奶走。”
“拗拗,听话!”
我说,“爸爸为什么要她走?”
母亲不说话。
我在心里默默分析着爸爸让奶奶离开我家的原因。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在我尝试喂养麻雀之前,我曾在家里养过一只小狗,因为它的嘴很大,双眼皮的眼睛格外温柔妩媚,一身乳白色的皮毛干净而高贵。我和妈妈就给它取名为索菲亚罗兰。索菲亚罗兰从小就非常聪明幽默,表现出坚定不移的立场和果断的判断能力。但是,它的参与意识过强,凡事都要表态,这决定了它的命运的不祥。
往往在星期天早晨,我起床后就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了。因为在前一天晚上,我和母亲商量第二天去公园游玩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索菲亚罗兰。所以第二天清早,它就会把我的鞋子藏起来,然后卧在我的床边,等待我醒来后发现鞋子的失踪,以显示它的重要性和不可忽视。
我记得在七十年代中期,中国的家庭还没有广泛地使用电视。那时候。我家里有一台比较高级的俄式无线电收音机,每天清早七点钟,我父亲便气愤地准时打开收音机听新闻广播,同时宣布了全家起床的号令。这时候,索菲亚罗兰就会安静地坐到收音机前来,一动不动地倾听每一条消息,并毫不掩饰地表示出自己的喜悦或愤怒。它是家里除了我父亲之外第二个关心政治的“人”。听完了新闻节目,往往是一段固定的乐曲,这是索菲亚罗兰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