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生子,分居另住,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女儿虽然在社办厂工作,还是吃的农业粮,本质上还是个农民。现在只剩下小儿子马驹,看来也是吃一辈子农业粮无疑了。可恶的薛家寺的薛老八和他的二女子,竟然提出苛刻的结婚条件,欺辱冯家滩党支书和他的儿子,太叫人难以忍受了!
景藩老汉吸着烟,脸上痛苦地抽搐着。二三十年来,他不仅没有实现当初实行合作化时给社员们展示的生活远景,而且把自己的家庭的日月也搞烂包了,无论公私,三十年里,他竟然一事无成啊!坐在里屋里那些前来给冯安国贺喜的人,抽着烟,呷着茶,谈着笑着,令他反感。设在后院里的临时厨房,传来刀勺叮叮当当的响声,滚油的爆响,打浑笑闹的声浪,这些乡村婚事中特有的喜气盈盈的气氛,丝毫改变不了景藩老汉灰败的心情,反而使他感到腻烦,感到压抑,愈觉难受了。
冯安国跨进门槛,仍然是喜气洋洋地吁声唉叹:“嘿呀呀!农村办婚事这一套,太啰嗦了。”说着,在景藩旁边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慨然说,“你托我给马驹办的那个事,成咧!”
“啊……”景藩老汉猛地扬起头,盯着安国的大眼睛。如此随口说出这样重要的事情,可不是开玩笑吧?
“我们公司新添了一台车,要找一个司机。马驹在部队上开过车,我心里清楚,正好。”安国说明原委以后,就神秘地告诉他,“好多人给我推举司机哩!我一概回绝说,已经找下了……”
景藩老汉激动得简直有点痴呆了,日日夜夜和老伴念叨着的头等大事,急也急过,怨也怨过,恰恰就在他觉得最难受的时候,居然轻轻松松地由安要那两片薄嘴皮说出来。他终于盼到了呀!啊啊!
“订一份合同先干着,等待机会转正。”安国解释说,“县上每年都有一些照顾解决复转军人困难户的招工指标哩。只要他干得好……”
“安国……”景藩老汉感情真挚地叫了一声,喉头哽塞了,“你给我帮了个大忙……”
“好老哥哩!甭说见外话!”安国义气地说,“我看见你的境况,心里难受哩 ……”
两人正说着,又有人来传报,说是媳妇快要进村了,要安国去安置诸事,迎接新人进门。
“老哥,你要宣读结婚证。”安国站起,叮嘱说,“你是地方领导嘛!”
景藩老汉随之走出里屋,身体里象注入了一剂强刺激素。马驹到冯安国手下去开汽车,他将到公社奶牛场去喂牛,再不在冯家滩这个酱缸里搅缠罗!主意既定,从心里到脸上,灰败的情绪一扫而光,腿脚也轻捷灵便了。他站在庭院里,指挥小伙子们挪桌移凳,安排新婚典礼的场所。他又追到大门外,叮嘱挑着一长串鞭炮的小伙子,要掌握好时机,把炮放响在新人进门的前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