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袋深处映现出来——
冯景藩二十五六岁的时光,在小河川道里办起了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高鼻梁,深眼窝的年轻庄稼汉子,表现出一种令人尊服钦佩的大公无私的献身精神,热情而又踏实的工作作风。中共河口县委组织部的负责人,早已瞅准了这个优秀的干部坯型,等到冯家滩农业杜刚一建立,就给河西乡党支部下了调令,调冯家滩中共党员冯景藩到河东乡任乡党支部书记。即将开始的农业合作化高潮,需要大批得力的干部。
冯景藩接到调令的时候,激动得厉害。党的信任,使这个在旧中国农村遭难受辱的庄稼汉子,心里涌起怎样高涨的革命热情啊!为了一个紧急会议,他几次深夜涉过结了冰的小河,把通知送到河那边去,而不愿意绕道走两里以外的独木桥。从河西乡冯家滩初级农业合作社主任,到河东乡的党支部书记,这之间有多大的台阶,他充分想到了,却不怕。什么不是人学的呢?他已经亲手创办了河西乡的第一个农业合作社,到河东乡开展合作化工作,他心里很踏实,很有信心。
就在他筹思河东乡未来的工作的时候,屋里一下子涌进来农业社的男女社员,乱口纷纷:
“咱农业社刚刚成立……”
“你一走,就怕社里乱套……”
“你迟走一年行不行呢?”
冯景藩愣住了,激动得热泪滚滚,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看着那一张张男人和女人以至满腮胡须的老人的脸,他忽然问自己:冯景藩呀冯景藩,你是个什么东西,自个还不清楚吗?缴不出国军捐税粮款,保公所的保丁把你压倒,打断了两根柳木棍子;抓了壮丁,开拔到河南,逃跑时,枪子儿挂着耳朵梢儿,你是重过一世的人。那时候死了你冯景藩,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那时候在冯家滩,你说话不顶财东家放一个屁响。而今你活着,有这么多乡亲离不得你,自己能不理会众人的热肠话吗?他实心实意地对众人说:“县委调我哩!事先没跟我说一声,我也实情离不开咱的社……”
刚刚加入农业社的新社员们,还不懂得新社会里干部调动的政策,他们当场推荐出三位社员代表,连夜赶到河西乡乡政府,向中共河西乡党的负责人“进谏”… …
乡党支部书记正中下怀。他也担心全乡新建的第一个试点社出现问题而影响农业合作化运动的开展,乐得把冯景藩这样强硬的干部留下。于是,他特别加重语气地向县委组织部汇报反映了社员的呼声。县委组织部收回原调令,改调冯家滩农业社副主任冯安国,就任河东乡乡长……
“老哥,你看……本来是调你。”冯安国为难地说,态度十分诚恳,“我的能耐不行……”
“咱俩再甭推让了……快上任去吧!”景藩诚恳地劝说,“咱穷兄弟能有今天,做梦也想不到。党器重咱,社员相信咱,咱在哪里都一样喀!都是党的工作需要。”
这是难以补救的一步之差。景藩老汉重新点燃熄灭了的卷烟,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冯安国和他年龄相仿,现在当着县饮食公司经理,两儿一女,先后参加了工作,屋里只剩下一个老婆,过着清闲日月。每逢年下节日,儿子领着媳妇,女儿跟着女婿,回到乡下来看望养得白白胖胖的老母亲,院子里摆起一排明光闪亮的自行车… …冯安国的小儿子今天完婚,三个儿女的最后一件大事就完成了。冯安国现在过的是一种多么舒心的日月啊,难怪脸膛越来越红润,腰越来越粗,人家操什么心嘛!
景藩老汉现在正陷入内外交困的艰难境地。三十年来,他泡在冯家滩,还是穿着老伴一针一线缝制的黑布夹袄, 嘴里填的仍然是包谷惨子就酸菜。 “四清”和 “文化大革命”经受的折磨就莫要说起,已经过去了。最使老汉难受的是,两儿一女(和安国一样),没有一个安置到正路上。大儿子是个农民,已经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