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定要让毛脚女婿知道,他能娶到这样的一个媳妇,着实是不容易。这一点春淦是有所准备的,他的嫂子早就关照他了。春淦从中山装的上口袋里掏出了十元钱,放在了桌面上。王存粮还是不说话。春淦只能再掏。又掏了十元钱,放下来了。王存粮没有看钱,终于说话了。王存粮一开口就骂了一声“狗娘养的”,说:“女儿我就交给你了。”春淦十分珍重地回答了一声:“哎。”王存粮想了想,说:“对她好一点。”春淦说:“放心。”春淦以为王存粮要放行了。王存粮还是没有,低下头,又开始吸烟。春淦只能再掏。从中山装的下口袋里又掏了十元,想了想,又掏了十元。总共是四十元了。王存粮站了起来,望着春淦,眼眶里突然贮满了泪光。这样的眼睛吓人了。春淦从来没有见过老丈人这样,有些怕,也急了。他没有钱了,真的没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春淦只好当着王存粮的面,把中山装的四个口袋都翻了过来,证明给王存粮看,确确实实没有了。王存粮一把揪过春淦的领口,说:“不许委屈我的闺女!手痒了,你就抽自己嘴巴!”春淦的小腿肚子都开始颤抖了,说:“我保证!”王存粮看了一眼身后新主席的肖像,说:“你向他保证!”春淦望着墙上的肖像,无限忠诚地说:“我保证。”王存粮放下手,撇了一下嘴角,闭上眼睛,把自己的下巴送了出去。春淦松了一口气,来到红粉的闺房门口,推开门,红粉早已经站在了门后。她听见父亲的话了,堂屋里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虽说红粉一直在盼望出嫁,到了最后的时刻,难分了,难舍了。红粉的眼圈一红,低下头,走出了房门。都没有敢看自己的父亲。四个篙手早已经把红粉的嫁妆抬到了天井,但木箱子上的铜锁还没有锁——这里还有最后的一个仪式,这个锁必须是娘舅、也就是端方才有资格锁上——只要端方拿住铜锁,用手一捏,锁上,新娘子和嫁妆就再也不是这个家的了。
春淦、红粉、王存粮、沈翠珍一起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四个人在天井里站住了,等待端方捏锁。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利用这样的瞬间,王存粮悄悄地往女儿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两毛钱。全是钢蹦子,一分钱一个,正好二十个。这个是用得上的。等新娘子上了岸,在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丢,就好像新娘子的身上全是钱,吉祥了。其实是个意思,图一个富贵。红粉接过钱,二十个钢蹦子已经被王存粮的大手捂得发热了,红粉“哇”的一声,顺着哭声叫了一声“爸爸”。王存粮到底憋不住,一脸的老泪,在脸上四处纵横。王存粮挥了挥手,让他们上路。春淦怕再生出什么意外,拉起红粉的胳膊就走。
端方突然说话了。端方说:“等一等,”走上来了。他拉过自己的母亲,把母亲一直拉到红粉的跟前。意思很明确了,当着这么多的人,红粉刚刚和“爸爸”招呼过了,还没有喊“妈妈”呢。红粉在抽泣,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可脑子并不糊涂,不喊。她怎么可能喊这个女人妈妈。端方轻声说:“姐,都嫁人了,你就喊一声吧。”红粉低下了头。端方说:“姐,喊一声吧。”红粉就是不喊。沈翠珍就站在身边,被这么多的人看着,尴尬了,有些无地自容。沈翠珍连忙打了一个圆场,笑着说:“算了,赶路要紧,赶路吧。”端方回过头,大声说:“不关你的事!”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端方虽然在大声呵斥,心里头向着的毕竟还是自己的妈妈。端方的脸色慢慢地变了。他看了一眼佩全、大路、国乐和红旗,大路和国乐立即占领了天井的大门,把持住了。红粉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的阵势,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姑娘犟了,坚决不喊了,反过来拉起春淦的手,拉过来就要往外冲。红旗愣头愣脑的,伸出胳膊,拦住了。红粉不哭了,扯开了嗓子,说:“红旗你干什么?”红旗学出端方的口气,慢悠悠地说:“姐,我听端方的。”端方的一千小兄弟当即散开了,分别站在四个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