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常发觉的,在奶妈不在的时候,陈景惠是时常坐在摇篮边,在镜子前妆饰着自己,并且妆饰着小孩,向小孩笑着那种与其说是母亲,不如说是感情纤巧的谄媚者底笑容。好像她企图把小孩造成那种她新近才发现的,最能够造成一个恩宠的世界的模样。
和小孩之间所表现的这种情形,是更强地表现在和蒋少祖的关系里。微笑、议论、批评、苛责和恐吓。冰冷的意志,和花言巧语是同时使用着,造成了使蒋少祖舒适而又苦恼的,一个女性所能创造的最高的、迷离的世界。最初是物质的奢侈,其次是对一切事件的坚强的干涉和参与。
陈景惠,在她底可惊的进展里,抓牢了她底已有的和应有的一切,而造成了一种不可摧毁的理论基础。上海底一切和蒋少祖底一切,刺激了这个理论底诞生。在她底生活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底思想运用得这样灵活,并且接触得这样广泛。首先她检讨了她底一切朋友的生活,随后她记起了她以前所不敢想的,她以为最好的生活。她从这些里面抉出了她底理想。
对于蒋少祖底声名,她现在是敢于肯定了,她是渴望着那个辉煌的位置。于是在这种努力里,她底教养、知识、意志、和热情都得到了正当的归宿。
蒋少祖是乐于这个,也对这个苦恼的。陈景惠所造成的温柔的世界——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使他快乐,但在这种温柔里,却又有着某种不安定的东西。好像他们底家庭是因新的生命而照耀着光明,却又从深深的基础里动荡着。好像这个光明的家庭是被从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寒风膨胀着,吹扑着。
蒋少祖还没有意识地去思索这些,因为他是非常的忙,并且对家庭生活底一切总是不觉地逃避。他用习惯的恼怒、嘲讽、尊敬、怀疑和自慰来对付这些。当陈景惠向他妒嫉地袭击的时候,他还是这样。如常有的情形一样,这个在外面的世界里是明确地进攻着的人,在自己家里却总是逃避着。
陈景惠活动到他底社会圈子里去了,在这个活动里,陈景惠显露了非常的现实手腕。她原是信仰蒋少祖底才能和成功的,而在和蒋少祖底周围的接触里,这种信仰便在可惊的热情底支配下变成了那种女性的迷信了。在这些活动里,她意识到她是天才底代表人,用非常的现实手腕替她底丈夫开辟着道路;虽然在回到了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寒风吹袭着的家里去时,夫妻间底感情并不和谐。
虚荣和野心,是像大风一样,吹走了陈景惠心里的一切怯弱和怀疑。但蒋少祖是不愿承认她底权利的,既使所有的人都赞美她,他也不愿承认。在他觉得有保留的必要的时候,他就对她露出古怪的、尊敬的态度。这种态度最初很稀少,但愈来愈繁密。朋友们都觉得,蒋少祖是太不能明白他底太太在事业上的价值了;但蒋少祖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明白她在家庭里的价值,即给他造成了这样一个不安的、苦恼的世界。
陈景惠底价值是被公认了,于是,不管蒋少祖底心意怎样,她和他一同,以矜持的、冷静的态度出现在公共集会里了。
在这几个月里,上海底活动是非常的多。航空救国、卫生救国、跳舞救国,——有几千种名目。这些救国的东西,是和北方的恶劣的政局相应,出现在上海,而作为上海这个世界在壮烈的史诗里所唱出的诗篇的。蒋少祖对这一切是愤怒而苦恼,他觉得他是处在渺茫中,但同时他更积极地活动着,因为活动增强自信。
五月初,蒋少祖对他底年青的群众做了一次关于法西斯政治的演讲。这次演讲是两家和蒋少祖们有关系的报馆和一个职业协会发起的,地点依然在那次欢送访问团的银行大厦。
这是蒋少祖第一次作这种公开的大演讲。这件事证明了他底成功。
蒋少祖,在确定了这件事后,首先便想到是否可以让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