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笑、流泪,那样温柔,觉得他们原是她底朋友。
这是在人们中间常常发生的。她是那样的兴奋、生动、感到刺心的、锐利的快慰。
“啊,蒲生,看着这些小孩子,你晓得是多难受啊!”
傅蒲生在他底严肃里简单地笑了笑,觉得是她底话,而不是她底话底意义,要求他如此。
“多么难受啊,是不是?”她向王定和说。
“你想,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将来怎么办呢?”金素痕说。“我是来看爹爹的。我没有料到,简直我昏了,爹爹死的时候说,蔚祖,素痕,你们要好好地……”于是她哽住,低头揩眼泪。
“他说了什么没有?”傅蒲生动情地问。
王定和使眼色,于是傅蒲生变得冷淡、正经、并且露出悲哀。金素痕盼顾、沉默了。从侧面走过来的汪卓伦替她解了围。
她喊住汪卓伦,显然故意地,拖他到角落里。
“是的,啊,是的!”在她底言语底急流里,汪卓伦皱着眉点头。“是的,原是如此。”
“我要去看阿顺。我忘了他——他还没有吃东西!”“应该吃点东西。”汪卓伦忧愁地说。“小孩子不能饿。”他加上说。
他皱着眉看着她走开,然后整理在刚才搬桌子的时候揉皱了的中山服。
于是,并没有互相约定,蒋家底人们做了一种适宜的分散,然后,在深夜里,聚到男子们底卧房里来。妇女们,在聚齐之先,是在纸钱和孝衣底工场里的——在花园里搭了凉棚,点着汽灯。她们坐在雇用的女工们中间,带着严肃的、悲痛的、不可侵犯的神情沉默地工作着。蒋淑珍底哭肿了的眼睛已经不能看清楚针线,但她坚持要做。当她因疲乏而眩晕颤抖时,大半是故意,她用针刺破了手指。
她企图不让别人觉察,但流血使她不自主地做出那种恐怖的表现——蒋淑珍,是像一切这种和平的、胆小的中国妇女一样,怕流血的。沈丽英觉察了,由于悲哀的热烈的激情,做了一个突然的动作,把她从桌子边拖开。她们跌踬着隐进枯索的花木。蒋淑珍,瞥了她底后花园,小孩般哭着哼着。“千万要替活着的着想!”沈丽英热烈地低声说,她底脸,由于感情底夸张,在微光下变成灰白。显然的,当人们脱离灰白的日常生活,走进这些严重的节目时,他们是乐于夸张悲苦的:这种夸张,是带来了感情的陶醉。
蒋淑珍明白她底意思——这个意思很模糊,但蒋淑珍明白:她不能死。她摇头。于是那种严肃,那种关于死的思想,来到她底脸上。
“跟我来。”她用阴郁的、平静的声音说。
她们走进男子们底卧房。姊妹们都已经在这里。姨姨可怜地倒在椅子里,大家向姨姨问话。这种审问是残酷的。姨姨骇怕、疲弱、回答问题,投出乞怜的眼光。
蒋家底人们开始讨论,不时被深刻的、令人胆寒的沉默中断。最后的问题是:到底还剩有多少财产?王定和表示这现在只有金素痕和蒋少祖明白,而蒋少祖还没有回来的消息——就是说,事情是无法解决的。
蒋淑媛说她已大略检查了一下,并且和金素痕谈了一下,留给未成年的小孩们的财产是还有的。
大家沉默着,姨姨哭着。
“那么,到底爹爹临死时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么?”蒋淑媛问。她已问了无数次。
“没有。……真的没有。”姨姨恐怖地说。
“一句话,……在那以前没有说么?”蒋淑媛皱眉,愤怒地问。
“妹妹,你老问这有什么意思!”蒋淑华带着嫌恶说,脸红了。“姨姨说过了:没有。”她加上说,脸更红。“是的,我不问!”蒋淑媛冷冷地回答。
“我并非叫你不问,而是我……”蒋淑华笑着,企图压制愤怒,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