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工厂。老人最初给了这个厂五万,以后又陆续地给了一些,但最近一年冷淡了,并且有了要收回那五万的意思。王定和说,实际上,老人已经收回了好几万。蒋淑媛说,她对金素痕是不放松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当天晚上,蒋少祖又去看了王桂英。第二天清早他和陈景惠离开了南京。
蒋家底人们认为金素痕在嫁到蒋家来以前便怀有财产底企图。他们认为她,金素痕是和自己底父亲商量好了,讲好了条件才到蒋家来的。以后大家发现她在婚前便有情人,于是补充着说,她是在和父亲讲好了,在夺到了蒋家底财产后便脱离蒋家,和情人私奔这个条件后,才到蒋家来的。
有一段时间大家商量到分家,但这显然是办不到的,因为金素痕也以分家为要挟;而倔强的老人无疑地是在有生之日决不容分家。于是大家又防备金素痕私奔——置蒋蔚祖于死地。
金素痕出生于没落了的,改变了原来的面目的富有人家。父亲金小川有着一小份财产,原来是讼师,最近几年,插足到南京底纷杂的土地纠纷里面去,挂起了律师底招牌。这一切是很顺利的;南京很多破落的富户便是这样又起了家的。这种家庭粉饰着新式的门面,好像它很可以存在了。但它里面是有着可怕的、可怖的混乱和堕落。
人们说过金小川有乱伦的事。但最近两年,这个小老头底全部心思是在财产底获得上。金素痕底姐姐一直未结婚,但交游广阔,有很多情人——沈丽英们称这为放白鸽。金素痕底年青的、时髦的、大学生的弟弟则娶了一个女子仅仅为了骗嫁妆。这是一个有钱而有名的律师底女儿;刚嫁过来半年,金小川底儿子便把她打回家,提出了离婚。但女人有了孕,不肯离婚,但也不回来,于是金家便弄到了价值数万的嫁妆。这个名律师起了诉,金小川用各种方法斗争,他们底官司整整地打了三年。而在这个期间,那个大学生的年青人又结婚了。
这个名律师会被骗,尤其这个精明的、严厉的蒋捷三会被骗,是很奇怪的。显然他们两家在缔结婚姻之前是并不知道这个家庭的。——酷爱老旧世家的蒋捷三在最初显然认为一切老旧的家庭都是和自己底一样;那个名律师则显然认为一切律师都要比普通人好些。于是他们就照南京人底说法,上了当了。
金素痕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受了相当的教育,很快地便超过了同辈的妇女们,成为新式人物了。——但她底头脑却又是一回事。她谈法律、政治、谈张学良和汪精卫,也谈维特。但她底头脑却是呆笨而荒谬的,因为她是年青美丽的,所以她是聪明智慧的。
她认为她对蒋蔚祖的感情是无可非议的;她并非不爱这个秀美的,聪明而忠厚的蒋蔚祖。但他底软弱是她底苦恼,并且,后来的一切破坏了这个爱情。
蒋家底形势和她自己底生活范围注定了她底命运,注定了她不可能为什么一种爱情而进蒋家。从跨进蒋家的第一天起爱情便是不可能的了。而后来,这是当然的,财产争夺底进展、风头底追求使她不得不破坏了一切。在爱情上她很经历了一些痛苦。而这个痛苦造成了她底荒唐。
在苏州,她是穿得非常的朴素,但到了南京便完全不同了;她跳舞、听戏、出入宴会场所。
她哄骗蒋蔚祖像哄骗小孩。她总是把蒋蔚祖一个人留在家里。有时她天亮才回来,于是蒋蔚祖便天亮才能安静。在她不在家时他总是懊悔自己放走了她。他热乱、痛苦濒于疯狂;他哭,他在街上乱跑,他撕裂衣服——但一看到她,一听到她底温和的呼唤,他便安静了。
蒋淑媛做生日以后的第二天,金素痕又出去了,晚上还没有回来。黄昏的时候,蒋少祖单独地来看哥哥,被哥哥底哭红了的眼睛和昏热的脸惊住了。
蒋少祖是在看了朋友之后来看蒋蔚祖的。他企图弄明白哥哥生活在其中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