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宴会以后的第三天,蒋家底人们有了一次关于他们底家庭事务的长谈,但没有结果。男子们认为这种失败完全是由于妇女们在内的缘故:她们惯于把谈话引导到感伤的慰藉上去。蒋蔚祖和蒋少祖,由于不同的理由,对这个谈论持着沉默。
男子们后来又围着蒋淑媛谈了一次。他们最先提到财产问题,其次提到人力底影响问题。这次谈话,虽然还是没有结论,但大家认为已经把一切弄明白了。这次蒋少祖怀着阴郁的兴奋说了很多。
蒋家有着庞大的财产。但这个财产却是死的,大部分在田地房产上,其次在古玩珠宝上,十年来,老人搜藏了极为可观的古玩珠宝。但这些名贵的东西正在逐渐地被蚕食。女儿们拿走了一些,苏州底姨姨拿走了一些;族人们偷了一些;金素痕弄去了大部分。大家认为金素痕在南京藏有八万元以上的古玩珠宝,并且因此结识了一个年青的珠宝商人,造成了蒋蔚祖的不幸。
大家在谈话里最初没有提到姨姨。后来,在提到珠宝时,蒋淑媛提示说,姨姨家里已经靠这些零星的东西在镇江开设了店铺。大家沉默着。
姨姨很年轻,大家称她为小家碧玉。她是被老人用钱买来的。蒋家底女儿们,因为不常在家,所以对她颇好;但她在这种家庭里决无地位。金素痕好多次指着脸骂她,老人却装做不知道。
老人对待金素痕的苦心是大家都明白的。老人最爱蒋蔚祖,而蒋蔚祖是绝对地被操纵在美貌的妻子手里。他们结婚已经四年,最初几个月住在苏州,然后,由于金素痕底意志,他们便开始来往于南京苏州之间,每次住两三个月,最多在南京住过半年。
这种流动显然是有着不小的目的的。到南京,为了向老人要财产;回苏州则为了调查并监视财产。老人痛苦地和媳妇争夺儿子,甚至劝他再娶一个,但这一切毫无效果。远在三年前,为了儿子,老人向媳妇做了最初的让步,在南京下关置了二十万元以上的地皮和房屋,暗示这是给他们的,把租钱划给了他们。老人底逻辑是,尽可能地顺从媳妇,使得媳妇尽可能地顺从儿子——最初是这个逻辑,以后还是这个逻辑;以后是不得不是这个逻辑。
但这个购置房产的行动招致了不幸。最初是,市政府大规模地动手建设南京,把下关底这一块地皮划为工厂区,出低价收买。老人焦急了,在运动和贿赂上化了很多的钱。市政府缓和下来了,但又不能收到租,因为房产地皮全为流氓光棍占据。这些流氓光棍承认蒋家是主人,但不给租钱。这里面有着复杂的、黑暗的、重利盘剥的关系,孤独的老人无力打进去,而光棍们发了财。大家知道这些光棍们和金素痕底父亲,有名的大讼师金小川有着血肉的关联。这笔财产就是由他介绍购置的。
其次,老人在购买这笔产业时,因为现金不够,向苏州底一家钱庄支借了十万。事情拖下去,每年要付一万元左右的利息,老人陷在困苦中了。
但这还不是什么不幸,虽然是很大的打击。不幸的是,金素痕并不懂得老人底逻辑。她不断地声明房租收不到,不断地向老人索取。有一次她跑回苏州,说丈夫生病,逼迫老人写支钱的字据;她推倒姨娘,劫取了老人底存折和图章。而这一切——老人底这一切容忍的结果是,蒋蔚祖因不堪打击而衰弱了,不时单独地跑回苏州求父亲饶恕,但在父亲坚决地扣留他时,他又啼哭,绝食——逃往南京。
最近一年,金素痕在南京生了小孩,回到苏州去,和平地和老人相处,老人因得了孙儿而快乐,情形似乎好起来了;但金素痕现在又回到了南京,并且要进法政学校。蒋少祖在谈话中提到说,金素痕是用小孩来做新的资本,他说他以为金素痕底头脑是极腐败的。大家同意了他。
王定和说起了苏州收租的情形。他说他不大清楚,但大概是那样。其次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