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杨
六一儿童节。医院送给小朋友们一人一块奶油蛋糕和一个文具盒,值班室的桌子被花花绿绿地堆满。袁亮亮走进来撇了撇嘴,“无聊。”“那你说什么有聊?”杨佩没好气地问。“美女,你心情不好?”他把脸凑上去,坏笑。“亮亮。”我急忙对他说,“头又不晕了是不是?还不回去躺着呢。”
我们的杨佩小姐这些天心情的确不大好。她的小杜正在热火朝天地办去加拿大留学的手续,同时极其冷静地对她说:“我们还是分开吧,你看呢?”杨佩一边补因为刚刚大哭一场而弄花了的妆,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宋天杨,男人全他妈不是东西。”
“好男人还是有的。”我说。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她冲我嚷,“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有那么好的命,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反正有个周雷给你垫底儿。可是宋天杨你别得意得太早了,男人这东西,追你的时候把你捧上天,得到你了以后你就什么都不是。不信你等着瞧……”
这女人是疯了。我懒得理她。病房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方圆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终于。
“开心吧?”我说,“熬了这半年,总算再坚持几天就能回家了。”
她不说话,只是笑。她的邻床,那个金鱼眼小姑娘也跟着笑。不过那不是一个四岁孩子的笑容,她瘦了,并且没有像刚来时那么开心。骨髓穿刺就像一个梦魇。我亲眼见过在她淘气不肯睡觉的时候,她妈妈吓唬她说:“再闹我就去叫陈大夫来给你做骨髓穿刺。”笑容就在十分之一秒内从她脸上消失。倒是陈大夫现在不再“断定”谁还剩几个月了,尽管他把方圆的事情称为“例外”。
“不过回家以后也不能大意。”我继续说,“得好好吃药,还得定期回来检查。”
“可算是能回家了。”她突然打断了我,“为了给我治病,妈妈借了好多钱。”
“那是大人的事情。”我只能这样说。
“可是得病的人是我啊。”她看着我,脸上的皮肤逆着阳光变得透明。
“别担心。”金鱼眼小姑娘突然间开了口,“你妈妈是愿意的。她才不愿意让你像皮皮哥哥一样呢。我妈妈说,皮皮哥哥就是因为家里没钱,治得太晚了。又没钱吃好药。”
看到了吧,我对自己说,你永远别小看小孩子们。
“阿姨,”方圆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向我,“皮皮那个时候还跟我说,他长大以后就要娶你这样的女人。”
“我很荣幸。”我微笑。
“他吹牛。”小金鱼眼笑了,“他怎么娶她?他已经死了。”
我最爱的海子有两句诗说:“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谁能够见到,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有道理。
夜晚来临,我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笑闹声。现在我们的“好男人”周雷有了经常往我们家跑的理由——宋天栎小朋友现在几乎是每个黄昏都打个电话给他,“今天你有空吗?来和我玩吧。”——这小家伙的中文确实有长进:会说一个完整的句子了。像是回应我,他又加上了一句:“来吧,我姐姐今天晚上不值班,在家。”好吧,用周雷的话说:“我现在已经征服了你们家的老老小小,解除一切后顾之忧以后就来‘解决’你,等着看,这叫‘论持久战’。”
持久战倒是战绩辉煌,他现在已经可以在吃过晚饭之后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公然进我的房间了。奶奶还要加上一句,“你俩好好聊。”然后再对不不说:“走,不不,跟爷爷奶奶出去‘乘凉’。”
饶了我吧。
他站在我的身后,跟我一起盯着电脑屏幕。新浪首页。“点击这个看看。”他指着屏幕上一则变态杀人狂的消息,激动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