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春风浩荡
病算什么?春风不可阻挡!
再说了,什么叫乐观,什么叫坚强?(以及什么叫欲望,什么叫情种,什么叫鲁莽和愚顽?)而且,乐观和坚强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告诉你:春风浩荡!
春风浩荡,就好比荷尔蒙禀领了创造的使命。枯疏封冻的季节,那丁就像在老祖母膝前玩耍的孩子,问这问那,唯唯诺诺,或偶尔随我一同张望夏娃,牵念伊甸,本本分分如同聆听一个久远的传说。然而春风一动,立刻大不相同:天空明媚畅朗,荒原豁然辽阔,绿草茵茵,繁花星布……似只一夜间这丁就变得强悍起来,思绪张狂,浪想蹁跹,哪里还由得了我?纤巧的萌芽亦昼夜成长,或早已于寂寞中悄然开放,蠢蠢欲动,屡屡昂扬。况且美女如云,美女如云哪!——诱人的消息阵阵袭来,常令此丁夜得欢梦,昼有芳思。这思这梦,弄得我也是若惧若盼,寝食难安。丁一呢,更是兼惊兼喜,欲罢不能。
那只野牛好像又站起来了!
忍耐些吧,我说他,你的病,你的病啊!
病?那丁笑道:病是好忍的吗?病是忍好的吗?况且……
况且啥?
他不说。不说我也知道:况且的是这良辰将至,美景欲来!恰是这良辰美景让丁一由衷地感到了死的遗憾。他在心里对我说着:我才来呀哥们儿,怎么能就走呢?他心里对我说着:我盼了多久啦呀,兄弟你该知道!他心里对我说着:就这么死了你说我冤不冤?我还从没真正经历过春天呀!我还不知道她们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在那儿,倘若就这么死了,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了,我就会以为她们压根儿都是幻影啊兄弟!
唉,可怜的丁一!唉唉,你这情种!这丁一的荒原,这荒原的春天,这春天的风啊!我理解你,兄弟!
但我还是劝他:忍耐些吧哥们儿,有些事是需要等待的。
等待,等待,还等待个啥嘛?
忘了吗,那个隆重的时节?
什么隆重的时……时节?
夏娃,夏娃她还没有来呀……
那丁怏怏。那丁郁郁。那丁自知不便反驳我,惟眼巴巴张望春光四溢,张望那日胜一日的绚烂与妖娆。(透露个秘密吧:在童贞的丁一,连梦都梦不见确凿女人——尤其是最为诱人的那一带,更总是云遮雾绕,一片神秘。)
此地有句民歌唱道:大青石上卧白云,难活莫过是人想人。
也许,我就放他一马?
也许我就随他去吧。
那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离开他,我也都算对得起他了。
别人
但是夏娃呢,夏娃她在哪儿?
我仍自牵念夏娃。夏娃她正途经何处,譬如我已抵达丁一?
夏娃没有地址。她一向不留地址,唯一的消息是:夏娃藏于别人。
人山人海的深处。熙熙攘攘的街头,或悄无声息的室内。一切可能的路上。山间,旷野,风雨中,骄阳下。颠簸的车厢或夜行的航船。某一处空间,某一种情绪,空间和情绪所牵连铺陈的历史里面,或牵连铺陈的历史正在造就的一个点上、一种时刻……夏娃她必定在着。
因为我的思念,夏娃她必定在着。
因为我的寻找,夏娃她必定在着。
因为千千万万的别人,所以夏娃她在。
自从伊甸分手,自从那无花果叶飘然而至遮蔽了我们的信物,抑或其实是遮蔽了爱恋者独具的语言……我们就成了别人。
我们都成了别人,因故我们生生世世地互相寻找。可我们的寻找,又总是被千千万万的别人所隔离,所遮蔽,所阻挠。别人?啊,就比如我和丁一曾见的那一盏盏陌生的目光,那些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