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926年——冯子高 刘宗祥 张腊狗 陆小山
“老板的事情么,哪里好去打听咧。反正哪,不是么好事。街上紧张得很。伢的个姆妈咧,几个读书的伢们,你要嘱咐,放了学,就回来,莫要让他们在外头玩。姑娘伢们尤其要打招呼。这种世道,哪里是养伢们的年月唦!个把妈!”还没说上几句,吴二苕就显出一股子烦躁。
丈夫的神态,更让芦花担心。共一个枕头近二十年的人,她还不晓得习性?如果没有非常烦心的事情,丈夫是很能沉得住气的。
“莫烦,莫烦。喝不喝两口唦?烦有么用呢,大了不得,也就是个逃兵荒唦。我们还是回老家柏泉去。算了,我去端两个凉菜来,有多的菜,不吃,放到明天,也是馊了。”芦花匆匆把自己收拾好,忙忙地朝客厅那边走。自己的丈夫要喝两口,倒还是小事。刘老板一回来,可能有些厨房里头的事情,秀秀一时要她帮着料理,这是大事。任何时候,不能忘记自己夫妻两口子是帮工的。尽管人家称呼这两口子,叫的叫管家,喊的喊先生,那是瘌痢跟着月亮一路走,沾老板的光,人家抬举你。要是真的不自觉,老鼠扒秤杆,自己称自己,那就离背时不远了。
“哟,管家,您家来得正好,麻烦您家一下,看有冇得顺手的凉菜,绿豆稀饭还不晓得有冇得?”吴秀秀正在和刘宗祥说着什么,看芦花进来了,眉梢一挑,顺口吩咐。
相处长了,刘宗祥和秀秀一家人,对芦花二苕这对夫妻,更多了客气和尊重。
“噢,管家,还有,麻烦您家的先生再到这里来一下,临时有个蛮重要的事情,叫他您家跟我一路出去一趟。”刘宗祥插了进来。刚才接到的一个电话,使这位大老板刚回家,又不得不马上出去。
“我看哪,是不是就麻烦吴师傅开车子去接,你就不去算了。你去,是接,吴师傅去,还不是接么。”秀秀不想让刘宗祥这么晚了又出门。她担心他的病。
“哪不好,不妥。”刘宗祥看一看手表,“还是我亲自去。有绿豆稀饭冇得?这种鬼天道,真是蛮想喝一碗绿豆稀饭哪!”
“您家不想喝法国的咖啡了?加牛奶的那种?绿豆稀饭有噢,还用井水镇着咧您家。过一下我就换一遍井水,过一下我就又换一遍井水……”芦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赶忙往外走。一来她是忙惯了的,二来咧,她也是心疼自己的男人:
我的男人不也是才落屋,屁股还冇落板凳,就又要出去么?老板有人疼,他还是坐车咧。我的个男将还遭孽些,还要开车,那是一点野都不能打的事情哪!
“好,好!秀哇,还记得不,我们柏泉那口古井里头的水,这时节,有几冰凉咯!”刘宗祥接过秀秀递过来的热毛巾。他揩脸,感到秀秀在他上衣口袋里掏摸什么。
“莫动,我看看,看你带了药冇。”
缓缓朝码头靠近的轮船,移动着庞大的黑黢黢的影子,身上缀着一些橙色的灯光,把江水刻出一道道变幻不定的波纹。这些波纹,以黑白色调为主。黑白之间几乎没有过渡,偶尔也被刷上一层浅浅的橙红,把冷冷清清浓夜糊住的江面,抹出几分虚幻的热闹。在这炎暑逼人的盛夏,看着这很有些诡异的夜景,很容易产生寒意。是寒意而不是凉意。
刘宗祥赶到码头的时候,船正朝岸边的泊位靠拢。
刘宗祥在车里坐了一会,感到车内实在太热。走出来,踱到靠码头近些的地方,看着江面上黑黢黢轮船的影子,觉得不是轮船在朝码头移动,倒是自己在朝那个黑影移动,一时间竟生出许多感慨来。
他掐了掐太阳穴。那里有些胀。他下意识地摸摸上衣口袋。那里有硬硬的感觉。
可能是秀秀刚才装进去的药。就在这时候,才觉得身边还有一个黑影。背脊上刚窜起一层鸡皮疙瘩,蓦地觉得很可笑:有二苕在旁边,会有什么危险呢?不就是一个大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