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24年——刘宗祥 穆勉之 张腊狗
祭祝的都被请到一楼另一头的大厅入席。酒席是真正的流水席,随到随开,开了一拨又一拨。张腊狗对操办的人说得很明白,莫省钱,只图个热闹。么样热闹么样办。
开始有几个叫花子在灵堂周围晃,没有引起注意。后来就有几个穷家帮的人进了开流水席的厅堂。接引人开始也给打发,看看来的多了,引起了注意,也就为他们专门设了席面,凡穷家帮的人进来,都顺着在这个席面上吃喝。这样的安排,果然是得体,穷家帮的叫花子们轮流上席,确是相安无事。
“为本帮老前辈送行哪——!”
临到发丧了,随着一声悠长的呼喝,灵堂涌进老大一群叫花子。这些穷家帮的弟子们,衣冠服饰五花八门,高矮胖瘦自是不等,且不去说它,一张张仿佛八百年没洗的花脸壳,都还不算吓人,只是为首苕大块头的叫花子擎的一副挽幛,真是让有头有脸的祭客们开了眼界——我们的老前辈死了,鹤驾不远您家的穷家帮来了,残羹有礼张腊狗陡然呆了。
这算是么事呢!这不是在给老子做招牌么:快来看哪,汉口侦缉处的处长,原来是叫花子养的呀!快来看哪,张腊狗的姆妈,是个讨饭婆咯!
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憋气的呢?人家把屎抹在你的脸上,你还不好发作!你要是真的发脾气,人家就会奇怪:你看这个人咯,还是个当官的咧,简直一点肚量都冇得,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叫花子上门他都要下死手哇!
老娘的丧事办完,张腊狗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没有起来。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去打听是汉口哪一段甲头的人马,敢到他张腊狗的门上来闹事,结果,荒货的一番话,让他放弃了侦察和报复的打算:“处长,您家何必怄真气咧!您家肯定晓得唦,鼓动这些无头无脸遭孽的人到这里来闹一手,无非就是要惹您家怄气唦!这些人,您家就是杀了一百个,也值不了一块银元。您家咧,气怄了,名声也丢了,那才是真正的划不来咧!就这样,完全地不耳它,想出这种心思的人,就一点便宜都占不到!要动手,也是悄没悄的,直接找躲在背后的人物头!”
第二桩事就更加稀巧了:那个一年多前被他割了下身的瘌痢脑壳,被打昏在黄素珍的房间里!黄素珍呢,不晓得为么事也昏在床上,女佣也昏在厨房里。还好,伢还没有出事,只是哭哑了喉咙。
好容易把黄素珍弄醒。据她说,这个瘌痢脑壳的家伙,一冲进来,她就吓昏了,后来发生了么事,她就不晓得了。
女佣醒了之后,就完完全全地苕了,与昏着的唯一区别,就是还晓得眨眼睛,还能够动手动脚,就是不晓得说话听话。
这不是奇事怪事么!
在弄醒瘌痢脑壳之前,张腊狗把这个该死家伙的裤子扯开看了一眼,疤子摞疤子,惨不忍睹。验明了正身,的确是穆勉之手下的老六、绰号毛芋头的毛玉堂。
这婊子养的个杂种哦,不晓得为么事非要跟老子作对哟!真是个打不湿绞不干的油抹布呀!
“处长,反正也冇得哪个晓得,弄死算了。您家把他放了,他也不会感念您家,以后不晓得还要搞出么烦人的花样来!”
荒货的主张不是没有道理。张腊狗朝荒货瞄了又瞄,终于摇了摇脑壳:“算了,就是有么害处,也只那么大。留他一条命吧!只是,要让他长点记性才好。”
这些家务上的烦恼事,还没有处理清白,上峰就下了公文,日本人告状告到衙门来了,说汉口人欺负日本人,砸日本人的窗户玻璃,掀日本商铺的柜台,市面上抵制日本货,商人不跟日本人做生意,学生到街上游行,反对日本人。
“个把妈的日本人,也真是讨人嫌!这几年,随比哪个外国的人都难得招呼!老子晓得,哪里是汉口的人搁不得他们唦,是他们这些矮鸡巴东洋人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