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22年——冯蝶儿 黄素珍 陆小山
里的一家烟铺。当然,门口的招牌是“戒烟所”。这家“戒烟所”门脸很小。窄窄的木门,一个块头大的人进门还得侧身。进门是一条更窄的甬道,大约十来步,黑而静。这十来步路,容易让人产生这样恐怖的想法:我这是不是在朝地狱走啊?很可惜,能产生这类想法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而到这里来的人却绝不会有这种想法: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地狱?鬼话!这是鸦片,这是几好的东西哦!这世上么东西顶好?鸦片唦!
循着一种特殊的香味朝前走,穿过乌黢巴黑的甬道,里头就宽敞了。宽敞的房子被隔成一个个小隔间,烟雾腾腾,很有点云遮雾绕的效果。
“这两个鸟男女,也真怪得很!男的不沾烟,也不沾那个堂客;那个女将咧,倒是骚得有瘾哪!你看唦,她嘴巴里头含根枪,身子在那男将身上又是挨又是擦的,个婊子,硬是像条跑草的母狗哇!”
毛芋头今天到他的这家“戒烟所”来观场,开了一盘眼睛荤,看了一桩稀奇。汉口上自集家嘴,下到法租界,这近十里地段的“戒烟所”,都是穆勉之洪门山寨的产业,毛芋头是这项产业的具体负责人。毛芋头严格遵守穆勉之山寨为几个主要弟兄定的纪律:绝对不准抽鸦片。好在毛芋头本来就无抽鸦片的嗜好。吃喝嫖赌玩这几样,孙猴子只喜欢吃,毛芋头喜欢嫖和赌。看着陆小山对黄素珍的撩拨无动于衷的样子,毛芋头大感诧异:“嘿嘿?这狗日的到底是不是个男将哦?年纪轻轻的,么样一点动静都冇得咧?个把妈,这么好的一块腊肉,送到他口边,他倒闻都懒得闻一下,真是糟蹋东西!”
看陆小山和黄素珍并头躺在烟榻上,动作虽有,实质性的不多,多半属于黄花鱼溜边,而且还是母黄花鱼在溜边。毛芋头一阵羡慕,一阵遗憾,一阵期待——“老子今天非要看这个狗日的男将到底……”
无端地,毛芋头的犟劲发作了,咕地吞了一口涎。
可是,毛芋头终究没有熬赢这一对在他看来属于“鸟”的男女。打了个老长的哈欠后,毛芋头猛然清醒过来:不行,这狗日的地方,不能久站!这不是老子久站的地方!
见他往外走,一直待在里间的经理赶紧跟了过来:“是的是的,您家!这鬼位置站久了,熏都要把人熏上瘾。六哥,您家莫慌走咧,我弄两个合口的菜,喝两口,再找个位置眯一觉,把精神蓄足,我给您家喊个条子!”
黄素珍像条肉孜孜的青菜虫,不停地往陆小山怀里拱。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即使无情,岂能无性?这毕竟是个香喷喷的女子呀!仇恨是一种情,爱也是一种情。这两种情抵消后,剩下的就只有性了。仇恨,首先是从陆小山手上消失的。这双手,曾经极力躲避这个往他怀里拱、往他身上贴的某些部位。在陆小山读过的一些书中,有涉及佛家色戒和儒家坐怀不乱的话头。但现在他开始怀疑了,世上是否有真正的坐怀不乱者。当然,前提是这人必须是个健全的男人。终于,陆小山的手,没有了仇恨的戒备。这双手,似乎从他理性世界里游离出来,成为有独立感情的另外一个人。这另外一个人,没有再躲避送上砧板的肉,开始主动地寻觅,努力地探究,深入地探索。毕竟是个初次仓促上阵的士兵,没有经过操练,虽有舍生忘死的勇气,有视死如归的豪情,有冲锋陷阵的精力,却未免显得急切和毛糙。好在此战场不是彼战场,面对的不是当即要你命的敌人。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中仗剑斩丈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头枯。
陆小山脑子里飞快地掠过这样几句。是哪本书里头的?还是哪段书词里头的开场诗?让它见鬼去吧!满世界的男人都跟女人做这个事,也冇看到哪个的骨头枯在床上!深山野洼庙里的和尚,也许当真一辈子清心寡欲,戒这戒那,不近女色,最终,他们的骨头还是枯了!纵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