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21年——张腊狗 陆小山
李长江打起了信号、晃动信号灯,听到司机拉响了汽笛,张腊狗一激灵,赶忙扯开喉咙,朝还在搬东西的兵们喊。
“叫什么?闭上你的叫驴嘴!”
“日你老娘,叫得老子烦了,送你娘一颗铜籽籽!”
“催你娘的丧哦,齐满元老王八蛋赶俺们,你跟着起什么哄啊!”
“快点,也是,兄弟,是要快点,奶奶的夜长梦多!来,从这边窗子里递进来!”
闹哄哄乱哄哄,骂的叫的,让行李碰疼腿,让重物扭伤腰的,直到又一声粗犷的汽笛盖过来,随着车轮哐当哐当的缓缓转动,这些乱糟糟的声音才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两个提着短枪的老兵,像幽灵样地爬上火车头。张腊狗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您家们不在车厢里,跑到车头上来搞么事呀之类,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随着这两个提短枪的兵,又上来两个一手提枪,背上还背着大刀片的兵。这两个背大刀的兵稍微年轻一些。
“兄弟,你说说,齐满元是真的叫你们来押车送我们的吗?说吧,说实话,我们还是兄弟!”先爬上来的一个兵,一脸的络腮胡子。他把短枪插进腰带,问张腊狗。
张腊狗把几个弟兄安排在车尾,自己带着两个心腹弟兄在车头蹲着。他也是事先留了个心眼,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控制车头,也好“荷叶包鳝鱼——溜之乎也”。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老兵油子,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早就修炼得成了精。张腊狗想到的,他们早就想到了,张腊狗没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
性命这东西,一个人只有一条,谁不珍惜呢?大家都珍惜自己的性命,这样,生逢乱世,保命的本事人人都尽可能地练到最高水平。
“真的不晓得还有别的什么事,就是叫我们来送弟兄们。”张腊狗用眼色制止侦缉队一个弟兄掏枪的企图。掏枪,不是苕么!就是把枪先掏出来,把眼前这几个兵制服了,还有那一满车兵,凭侦缉队的几个人,能够制服得了?掏枪,不仅不能争取主动,反倒是送肉上砧板的愚蠢动作。
“真的不晓得别的么事!”张腊狗再强调,语气非常诚恳。为了加强他的诚恳效果,他还主动把两只手举起来,“都是吃这碗饭的弟兄,我何必哄您家们咧!这样吧,您家们把我和我弟兄们的枪都下了,您家们么时候让我们走,我们就走。”
张腊狗看络腮胡子的兵,真把他和侦缉队另外两个弟兄的枪下了,心里不仅不紧张,不气愤,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兄弟,你是条汉子。算了个球,他娘的,我们这也是没有法子。”络腮胡子麻利地把张腊狗几个人枪里的子弹退出来,把空枪朝张腊狗们一递。“也是不得已,兄弟,莫见怪,也不难为你,山不转水转,石头不转磨子转,说不定哪天他娘的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从远处传过来。由于距离很远,这声音就有些缥缈,显得不真实,像是盖着锅盖炒豆子,豆子炒爆了,声音闷闷的。
哐当哐当……呜——!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陆小山从有些迷糊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浑身每一根神经顿时绷紧了。
“菜来了!天助我也!狗日的张腊狗!张腊狗,狗日的!”
昨天,齐满元对陆小山说,孝感车站那边的事,有驻在车站的部队负责。火车上有汉口侦缉队张腊狗一班子人押车,他陆小山只管堵截。
“堵截?老子连汤带水一锅烩!”
那一轮仿佛挂了几千年的血红的夕阳,已经从山尖尖上滑下去一大截。陆小山朝身后扫了一眼,他很惊讶,这颗血红的夕阳,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白刺刺的,像一张受了枪伤失血过多苍白的脸。
“大哥,您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