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44年——黄素珍 刘宗祥 陆小山
小巷中,靠近码头的巷子口,尽是些这样的小馆子。在众多的小馆子中,经营本地川味小吃的居多,唯独一家是卖排骨煨藕汤的。这家小门面的主人,就是从汉口经宜昌再万县辗转过来的黄素珍。
川味小吃麻辣烫,是好东西。但好东西多了,吃得嘴巴木了,就想吃点新样玩艺,这排骨煨藕汤就是新样了。物以稀为贵么!
于是,黄素珍的排骨煨藕汤,门面虽小,生意却很好。
于是,黄素珍一个独身女人,靠荒货给的那一百块现大洋做本钱,把伢盘得从小学读到了高中毕业!
黄素珍给儿子取名黄后湖:儿随母姓,以后湖为名,永远不忘是荒货让他们娘俩拣了条性命。
“姆妈,我考取了,不要学杂费,是住读,吃噢住哦,都不要钱,连衣服都是发的咧!”
黄素珍记得,去年,秋天,儿子考取了干部训练团,穿着一身崭新的哔叽制服回来,不晓得几高兴。小时候,儿子长得像他的爹陆小山,后来,越长越像他的爷爷陆疤子了!看这儿子清秀英武的模样,黄素珍心里总是百味丛生!
陆小山哪陆小山,你个负心的杂种,躲到哪里去了啊!
“姆妈,我们学蛮多的东西呀,连打枪哦装炸药哦,都学哇!教官随哪里的人都有,还有美国教官咧。只有陆教官是我们汉口人。”
儿子喜鹊样唧唧呱呱地说着,黄素珍心里一动:“汉口人?他叫么名字哦?”
“叫陆小山,听说,还是老国民党员咧。”
天哪!陆小山,你个杂种,搞半天,你跑到重庆来享福了哇!
“噢——后湖哇,你们的陆教官,晓不晓得你是汉口的人哪?”
“我跟他您家说了的咧,说了我是汉口人,还跟他说,我们家就在朝天门,您家要是想家乡的排骨煨藕汤喝,就到我们家来喝咧。姆妈,您家猜陆教官么样说?嘿,他您家说,就今天等一下子就来,说是想喝汉口的排骨藕汤,想了不晓得几久了。”
“么事呵?陆小山?等一下子就要来?”黄素珍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心在狂跳,喉咙发干,腿子像棉条。
“姆妈,您家么样了哇?脸色蛮不好咧!”从王利发那里剃头回来,黄后湖看到母亲盯着后湖的方向,脸色苍白。
黄后湖是个孝顺儿子,母亲孤身一人,在异乡把自己拉扯成人,真是不容易。黄后湖曾暗里发誓,将来自己发富了,一定要让母亲过最好的日子。母亲有头晕的毛病,不晓得是不又发作了。
“冇得么事。你剃头了?胡子也刮了?这剃头匠的手艺还不错咧。”黄素珍瞄一眼儿子光溜溜的下巴,有意岔开话题。
“就在前头那家剃头铺,也是个棚屋。剃头匠姓王,我听别个喊他王利发,还有个婆婆,就两个老人。”
“噢,王利发,王玉霞,真是巧噢,又凑到一堆来了。”黄素珍喃喃地,很是感慨:儿子把爹找到了——虽然儿子还不晓得陆小山就是他的爹,现在,儿子又把奶奶也找到了。
那天,陆小山到学生黄后湖家里来喝汤。当黄素珍把热腾腾的排骨煨藕汤一端上来,陆小山就愣住了:这,是不是见了鬼哟!么样在这里,还躲不脱这个婆娘咧!
奉命从恩施撤退到重庆后,陆小山虽然摆脱了黄素珍,却摆脱不了二苕的二女儿秋桂。无奈何,陆小山只有和秋桂结了婚。有么办法咧,秋桂年轻,尤其是,秋桂长得太像冯碟儿了!在陆小山心目中,一直放不下冯碟儿。结婚这么多年,夫妻床笫之间,灯一关,陆小山搂着秋桂,一直就当搂着冯碟儿。眼下,黄素珍这个婆娘,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咧?
“后湖哇,家里冇得酒了咧。藕汤就酒,越喝越有哇,你到街那头的铺子里,去,我记得,只有那家铺子,卖我们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