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断弦
别是办这种事。李小忙的娘家哥李凯子也是骑虎难下,开始只为出气,没想别的,可妹妹死了十多天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咋能不心疼,但是心里赌着口气,苦于没有台阶下。两个老书记一出面,他正好有了台阶。
李凯子提出一个条件:“要办就得全村见白,家家闻声。”
孔怀玉一听,有些恼。李小忙死得再屈,那也是小两口打架短了见识,不能把全村老少一网打尽,都成了孝子孝妇。孔怀玉站起身,对李家村的老书记说:“这事俺管不了,也不冒充胖子大喘气,老哥您坐着,俺就回了。”说着往外走。
李家村的老书记忙起身拽住他,说:“凯子也是疼糊涂了,咱们再商量。”
特殊事特殊办,最后他们商量定了,李小忙的丧礼上要穿白,要拜祭,一切按照旧例办,不能马虎。
政府提倡移风易俗,丧事简办,李小忙的丧礼成了那些年四里八乡独一无二的发大丧,出大殡。和宝橱家沾了服气的小辈们,不管老少男女,都一身重孝,为李小忙送葬。胡桂花先咬着牙买了四丈白布,不够支分的,没领到白布的小辈们撅嘴膀腮,要知道丧事一过,谁穿的丧服就归谁,那可是做鞋底鞋里的好材料。胡桂花没办法,只得又扯了两丈白布,才算应付过去。
发丧那天,灵棚里花里胡哨,纸扎的金童玉女,摇钱的树,装钱的柜,骑的马,坐的轿,色色俱全。只是拜祭一项就花了半天的功夫,多年不走的老亲戚也通知到了,就要一个人多,一个大场面。看热闹的老太太们忍不住嘀咕,说等咱们过去了,说啥也赶不上这年轻媳妇的事办得排场。
出殡的时候,街筒子里白花花的一片男女老幼,女人们敞开喉咙像唱歌一样哭丧,男人们则像负重的牛一样发出一种沉闷的哭声。
临时搭起的伙房里也紧锣密鼓,大厨曹大嘴指挥着一应打下手的后生,犹如秋场大点兵。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灶上的锅里吱吱冒着热气,偶尔有馋嘴的孩子趁大人们不注意,抓起一片肥肉片子塞进嘴里撒腿就跑,引得大人们一阵喊打,几只瘦骨嶙峋的狗奔跑在人空子里,时不时挨上一记黑脚,惨叫着跑开,过会儿重新小心翼翼地回来。
院子里已经摆起了用门板搭起的几排饭桌,在小忙娘家人的监督下,陆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炸鸡、炸鱼、肉丸子,还有白花花的肥肉片子,晃得人眼花缭乱。小忙的娘家人只说一句话:“别给他们省,做多做好,吃不了喂狗。”
李小忙入土为安了,真哭的假哭的都来真的了,不等主家让,就蜂拥到饭桌前面,风卷残云般地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泛起难得一见的油光。
胡桂花已经心疼得背气了好几回,宝橱掐人中,把她弄醒后,不哭她苦命的儿媳妇,却哭以后的日子咋过。这场丧事办下来,就是四五年的收成也补不回来。
李小忙的死吸引了村里人的眼球,没有人再注意快要死了的白香衣。玉翠在身上轻快些的时候,一心一意地给白香衣赶丧衣,尽姐妹一场的最后一点情分。这女人死了,他的儿子也就回来了。
当人们从宝橱家收回目光,却蓦然发现,这个被人们认定活不了几天的白香衣,居然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