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竟如此漆黑,又如此明澈,仿佛无边的暗夜缩为两粒瞳仁,整片的青海湖凝成了两滴泪水,其纯其洁一如婴儿,黑真真的不含丝毫渣滓。
杨胡子一眼扫过,终于挑出了不足——眼睛虽美,相貌却没啥特别,而且太过清秀文雅。能顶着太阳干力气活吗?他大松一口气。
孟超然一上车,气氛立刻变了,沉默。他像是一块冰,不但自己冷,而且让别人也感到了寒意,除了上车时对常弘扬说了一句“我说过要和你一路走的”,就一语不发。
常弘扬初时不解他为何在村外相候,细细一想旋即明白,心中不禁恻然,一时也无话可说。王兴茂垂头不语,杨小妮见常弘扬不说话,她更不说话。车厢内长久的沉默,只听见汽车驰行的轻响,只看见周遭的世界不断变换。
杨胡子生性爽直,对此气氛极感憋闷,他左右瞅瞅,见没人说话,便重重咳了两声,摇了半天头,叹了半天气。杨小妮问:“爹,你干嘛呢?”
“唉!”杨胡子大叹一声,“丹邑一中的大门可不容易进呐,去年只兴茂一个人考上,今年你们三个,不容易呀!你知不知道咱丹邑县最有名的是啥?”
“最有名的?”常弘扬回答,“县委书记最有名。”
“他叫啥?”杨胡子问。
“……不知道。”常弘扬坦白至极。
杨小妮吃地笑了,杨胡子瞪着他:“我也不知道!我正经问你的。”
常弘扬点点头,表情严肃:“丹邑特产。”
“啥?”杨胡子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
常弘扬哈哈大笑,杨小妮被逗得前仰后合。杨胡子则气得目瞪口呆,见孟超然一脸漠然,回头问王兴茂:“你说。”
“大理石。”王兴茂对本县工业挺熟,“城北太行山上产的大理石行销24个省、市、自治区,出口南韩、日本、印度、新加坡。”
“不对。”杨胡子一言“毙”之,再征询答案,见人人闭嘴,不禁懊丧。他就像一只即将生蛋的老母鸡,使劲憋着等人催促,奈何他人都是白痴,闻弦歌而不知雅意,见众人不予理睬,只好说:“有个‘大’字,可不是大理石,是——大学桥!”
大学桥!轰雷般的名字乍入耳内,学生们更加沉默了,人人脸色冷峻,一种期待和恐惧的气氛充斥车厢。没有人不知道大学桥,在丹邑人的心目中,它就是道不尽的传奇,说不完的希望。
杨胡子未察觉车内气氛,意犹未尽:“大学桥,就是丹邑一中门前的石拱桥,有名得很呐!几百年前修的,别说咱们市三区九县,你到全省,知道大学桥的也不在少数……”
他一看众人的神情,不由住了口。
他们——常弘扬、孟超然、王兴茂、杨小妮,此刻要去的正是大学桥,要进的正是大学桥北岸的丹邑县一中。大学桥,他们十六七年来的目标,他们命运的转折地,从他们幼年起就深深刻进他们的脑髓里,像他们爷爷奋斗终生盖起的土坯房,像他们爷爷的爷爷流血流汗整治起来的三亩薄地。
房子和土地渗入农民的血液,大学桥渗入学生的血液。
未有县一中,先有大学桥。这座把丹邑一中和千百万学子的生命连接起来的石桥早已成为那所省级重点高中的代名词,昔日的辉煌暂且不论,仅恢复高考后的十几年便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区区丹邑县,方圆二百里,人口三十万,却凭着一代代的辛勤和智慧开创了一个教育界的奇迹——升学率超过了不少大中城市的省级重点,达到百分之八十。如此骄人的业绩怎不令丹邑人扬眉吐气,膜拜顶礼如神祗?丹邑人并不以考不上大学为耻,但绝没有人肯原谅一个进得了大学桥却进不了大学门的人,因为丹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就是80%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只不过由不同的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