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总算是满载而归,时令菜基本上够市场卖一阵子的了。回来的那天,果儿刚端起茶缸子,就有人喊:“秦书记电话。”果儿心里咯噔一下子,坏了,又来事儿了,躲个心静都难。拿起话筒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我是扣痂儿。”因为电话里的声音吱吱啦啦,含糊,果儿核实了半天,才相信话筒那边的那个人果真是扣痂儿,她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一下,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扣痂儿说:“我总去老地方,回回都扑空,实在没辙了……”果儿自责起来,这一程子,她跑扯得竟把扣痂儿忘脖子后边去了,她赶紧给他解释,她最近怎么怎么忙,不是净心蹲他。扣痂儿倒是没怪她,只是一个劲儿问:“哪天能见面?”这个,果儿还真拿不准,要是答应他礼拜天,万一礼拜六局长又下达新任务怎么办,还得诳他。她只能说:“我安排一下,才能跟你定规。”扣痂儿实在不理解她。“你现在倒是干什么活,赶罗成这样?”果儿不想跟他说,说了就像吹大梨一样,她只说:“一年到头,就忙活这么几天,偏偏叫你给赶上了。”两个人也没敢说上两句体己话,怕隔墙有耳,果儿知道扣痂儿打得是公用电话,得花钱,就叫他挂了,她得空就到老地方给他留个记号。撂下电话,她闭上眼,想记起扣痂儿的模样长相,奇怪的是,竟一下子记不起来了,记起来的那部分,也模糊,也只是个大概其。即便是她想记得他,人家也不给她这个机会,很快,又有任务派下来,叫她赶场,快到五一节了,影响了购销两旺的大好形势,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没办法,只得亏待扣痂儿了。
晚不晌儿,躺在宿舍里,总算有时间想想扣痂儿了吧,她又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严重的缺觉,让她的眼窝都眍眍了,脑袋一沾枕头,就打起呼噜来。她睡觉喜欢打呼噜,跟个爷们儿似的,可是她自己不知道,桃儿告诉她,她还不信。她一直想抽空回家拿几件换洗衣裳,可就是不得闲,只好临睡之前,把贴身的衣裳随便投两把,晾上,早晨起来再穿上。她睡觉很老实,总是蜷成一团,一宿都不翻一下身,看上去,就像个受气包。可是一走进办公室,她就得拿出派头来,手一份,嘴一份,不然,你的手下就不听你使唤。开始,叫她指手画脚的,她还不习惯,有一点儿磨不开面子,久了,她才发现,要是不调动其他人的积极性,就忙活自己一个人,即使是累死,也交不了差,大伙儿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蹦达就得一起蹦达。
后来,又有人告诉她,光傻干还不行,还得告诉人家你是怎么干的。这么着,她又学会了写工作汇报,怎么遣词,怎么造句,怎么谦虚地自我表彰,她跟她的办公室越来越浑然一体,而离她的南门脸儿似乎越来越远,以至于很多人都说她天生就是个当官的材料。桃儿曾问她:“听说你冲几百个人讲话,从来不打底稿,张嘴就来,是真的吗?”她说:“是啊。”桃儿又问:“你哪来的这么多新名词呢?”她说:“开会听来的。”桃儿晃了晃她的苦瓜脸说:“完了完了,这辈子我算是当不了官啦。”她问:“为什么?”桃儿说:“我一开会就犯困,总想冲盹儿。”把她逗得笑了半天,桃儿跑过来胳肢她,说她幸灾乐祸。
“拿着,这是你的。”一天,局长扔给她一把钥匙。
“干吗使的?”她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
“局里分给你的房子,就在少年宫后身。”
果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单位司机拉她去看了房,二楼一层都归她,连三间,而且连浆都刷好了,桌椅板凳也都齐全。
把果儿愁坏了,这么多房,一个人怎么住啊,够在里边折跟头的了。再者说了,老秦家奔了一辈子,她爸爸、她爷爷以及她爷爷的爷爷都没住过楼房,她一个当小的儿就先享受上了,总觉得怪不落忍的。济着爸妈吧,又是公家的财产,自己做不了主。她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