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转眼间六年过去了,张友和与许太春都是四十五六的人了,这几年俩人各做各的生意,各过各的日子,因有了绥生和莲子这层关系,偶有来往,但大家都矜持着。
这天晌午,张友和、绥生和莲子围着炕桌在吃饭。莲子十一岁了,别看小,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收拾屋子、做饭什么的这个家里还全指着莲子了。唉,没娘的孩子,不做不行啊。绥生已经是十九岁的小伙子了,穿衣打扮完全是西方人的做派。吃完饭,他把碗一推,就要起身离座。
张友和把正要出门的绥生叫住了:“绥生,你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绥生站住,掏出一把小梳子梳理着自己溜光的头发。
张友和:“绥生,你整日这么晃来晃去也不是个事,生意上的事你也该上点心了。”
绥生:“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你对什么事有兴趣?”张友和把脸一沉:“看看你一天价油头粉面的,像什么样子!”
绥生嘟囔道:“你又不是看不见,都什么年代了……再说我在洋行挺好,按月发工钱,活儿也不累。”
张友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住地方当学徒了!”
绥生:“学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您有什么出息,还说我呢。哎,我就不明白了,在哪儿干不是干,为什么非得跟你做买卖才算有出息?”
张友和:“放肆!唉,你呀,都是这些年我把你惯坏了。”
绥生见大爹松了口,趁机溜走了。
莲子将碗筷收拾下去,给爹点了一袋烟递过来:“爹,饭后一袋烟,赛如活神仙,给!”
张友和欣喜地接过烟袋:“还是我莲子懂得心疼爹。”
十一岁的莲子看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莲子长得像她娘,细高挑身材,眉眼宛若一汪水似的,眼睫毛又黑又密,小鼻子小嘴,怎么端详怎么好看。
张友和抽着烟袋,望着女儿在地上刷锅洗碗收拾屋子,就像看见了当年的玉莲,心里又悲又喜;倒是绥生常常让他牵挂着,生意不上心,营生也懒得做,成天跟些洋人在一起,除了说一口流利的俄国话外,再就是学了一身的洋做派,长此下去,可怎么是好啊。绥生不比莲子,他毕竟是太春和玉莲的孩子,平日里要星星不给月亮,做了错事打不得打,骂不得骂,看起来反倒是把他害了;曾经也想把他给太春送过去,可绥生撒泼打滚地不走,又担心伤着孩子,这就留下了,如今看来,倒不如当初狠狠心把他送走。
归化城街道上依旧很热闹,但街上行走的人群里添了不少外国人,除了西方各国的商人外,还有不少修士、修女,还有穿和服的日本浪人。
街道两侧的店铺有不少也改头换面了,有英国人的和记、德国人的德誉、瑞士的钟表公司以及日本的大和……
在大南街最金贵的地界上,一块上写着“洋行总会”的大牌子挂起来了。
牌匾前站着许多洋人,随着牌匾的徐徐上升,周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洋行里面的大厅里正在举行着庆祝酒会,蛋糕、美酒、鲜花,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腻的气息。一支小乐队正在演奏着外国曲子,外国人手端红酒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住地碰杯。
太春和张友和及归化城商界的精英们也应邀出席了宴会,但大家似乎与这里的气氛不甚融洽,中国商人们聚在角落里议论着,感叹着:“诸位,还看不出来吗?洋人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另一个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连紫禁城里的人都奈何不了,咱们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伊万来到太春面前:“老朋友,今天我们归化洋行总会成立了,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太春不冷不热地:“好说好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