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厂来了一批被清除校门的右派大学生
建国在二号锯的技术改革取得成效的事他也十分清楚,但要他公开去表扬这种人,即使是在小范围他还是拿不准。
更重要的是,邹晓风觉得他身为党支部书记就该为行政领导把好关,遇事要更稳健一些,眼光也要看得远一些。虽说现在的顶头上司周部长是个开明的领导,支持他们接收这些右派学生。但有朝一日领导变动了又会怎么看?三百多人的小厂一下子塞进了五十来个右派!到时人家说你立场有问题,你就是身上长满了嘴也会说不清。
邹晓风觉得凭他与李宪平的关系,不仅要时时预防自己不犯错误,也要为李宪平负起责任,不让他犯错误。这方面他是有教训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的反右,如再深入大鸣大放两个月,他就悬了。区工业部那位王副部长经他的手白要了厂里半立方米的木材,他一直想就此事贴张大字报自我捡讨一番的。后来是运动突然的转了风向,由鸣放转入了反右才使他如梦初醒。想想真是后怕,那位王副部长后来就是区委工口反右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他为此总结出一条规律,觉得生活作风上犯不犯错误可以靠思想觉悟,经济上犯不犯错误也可以靠思想觉悟,而唯独政治上要想不犯错误光靠思想觉悟还远远不够。
李宪平已将饭菜一扫而光,又喝开了邹晓风的剩茶。多年来他与邹晓风都是吃喝不分的。但邹晓风不像他这样不拘小节,从不乱动他的东西。李宪平比邹晓风只小一岁,但看上去却像小了不少,表情总是欢快的,很少见他有发愁的时候,他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内秀得很。
“嘿,你还记得打张家口时那个流大鼻涕的俘虏兵吗?”李宪平抽着烟与邹晓风扯起了往事。
邹晓风眯着眼“嗯”了一声。
“在朝鲜我又碰上他了。而且是在全师的庆功会上。人家当上班长了,还立过一次大功两次二等功。还是老样子,大鼻涕照样流,就是不象早先那样‘流过河’了。”说到这,李宪平突然语调变得很伤感地说,“我负伤回国前听说他就牺牲了,死得挺惨的,连尸首都没找全。”
邹晓风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动了真情,他坐起身燃了一支烟默默地吸起来。当初赴朝,他与李宪平一起递的申请,但李宪平的申请批了,他却因负过重伤被留了下来,一年后他转业到了地方。一九五二年,李宪平在朝鲜负伤回国转到协和医院治疗,一住就是一年多。这期间,邹晓风常去看望他。伤好后转业,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谈起他们共同战斗过的岁月,不能不令他动情。
李宪平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势发挥说:“过去两个战壕刀枪相见的敌人,俘虏后都能被我们改造成人民英雄,我就不信他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会改造不好!右派怎么啦?我们可以让他转变立场!你老邹做了这么多年的政治工作,大江大浪的见过,经历过,还怕这些毛孩子在咱们眼皮子下翻了天?”
“你小子别给我戴高帽。”邹晓风无奈地笑了笑,指着那装着档案的公文包问道,“你这三十七个右派全是大学生?”
“也不全是,”李宪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准确的说是三十六个学生,另一个是你的同行,大学里的系总支书记。不过岁数不大,虚岁三十三和我同岁。他定右的材料我看过了,问题看着不少,但我看主要还是给一位校领导提意见尖锐了一些,党籍给开除了。三十三大转弯,他这个弯没转好。我的意见是将来让他来管这帮学生……”
邹晓风话里带着嘲弄的口气说:“你想得可真周到!明儿是不是还要给他个职务呀?他这样的职务到咱们这小庙来可是一尊大佛!别人三十三的弯子转没转好我不大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弯子可不能转出问题来。”
“我相中的是他的专业,机电本科毕业。后来改的行。”李宪平说着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档案放在邹晓风面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