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极度死亡
,他只是想哭,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由心底奔涌出来,化作哭声,化作眼泪,向着一片废墟的大唐山挥洒。
文燕看着跪在地上大哭的周海光,一种可怜的心情由心底上升,就象一个母亲看着做错事的孩子哭泣。她扶起海光,大声地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干许多事,我们快去看一看文秀和唐生吧,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文燕的话彻底提醒了海光,他站了起来,对着何亮的尸身说:“好兄弟,等一会儿,我来埋你。”
他拉住文燕的手,和她转身走开去。可是当他转身的时候,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孤零零地站着一张桌子,这张桌子虽然四条腿被埋在碎石烂砖当中,可是大半个桌子却完整地挺立着,桌面上安然摆放着他的相机,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揉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直到他摸到了桌子,抓到了自己的相机,他才敢相信这是事实,桌子上面还摆放着伟大领袖的半身瓷像,也是完好无损,甚至瓷像前放着的何亮喝水的罐头瓶子,也安然地放在那里,罐头瓶子的外面还包着玻璃丝编的套子,碧绿的底子上面怒放着一枝鲜红的梅花,那还是文燕编了送给何亮的呢。大地震制造了许多意外的灾难,可也制造了许多意外的奇迹,这一只小小桌子的遭遇就是人们难以想象的。周海光把相机抓在手里,他豁然清醒了,他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催促他去干一种宿命的事业。他好象听清楚了何亮临死前对他喊得什么,那就是一定要把这场地震的资料留下来。
他把相机挎在脖子上,拉起文燕,可是文燕甩开了他的手,由废墟中拽出一件衣服递给他,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在地下挣扎时全部都撕成了条条,留在犬牙交错的钢筋上面了,他现在几乎是光着身子,他来不及有什么害羞的表示,很快把衣服穿上了,这是一件粗蓝布的袍子,是地震台的人们在实验室里穿的工作服,上面还印着地震台的台名。他把这袍子套在身上,和文燕一起艰难地在大片的废墟上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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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向国华被压在废墟里。
这一晚住在家里,因为这一天的晚上出奇地热,也因为唐生的事情闹得他烦躁不堪,他浑身上下脱得一丝不挂,独自躺在客厅里的竹躺椅上边摇蒲扇边看文件,看着看着便睡着了,刚睡着就发生了地震。他毕竟是在战争年代滚过来的人,大地猛烈震动的一刹那,他便由躺椅上滚到了墙角的桌子下面,他住的是市委机关后院的平房,房子是早年间盖的,红瓦木梁,一只桌子足以搪住,所以他只是压在了下面,却没有受伤。机关里活着同志们把他和他的老伴儿一起扒了出来,他的老伴儿却当场砸死了。他没有悲伤,但在一刹间想到了儿子唐生和文秀,他们怎么样了呢?不容他多想。面对着机关大院一片碎砖烂瓦,面对着不断被扒出废墟的尸体,他好象又回到了战争年代,他看见了对面的敌人,看见了同伴的尸体,他听见了身后响起冲锋的号声,他有了一种亢奋,一种本能的冲锋的激情。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他是最高的首脑,他若是乱了方寸。就一切全乱了,因此他比别人多了许多镇静。他由废墟里站起来后,第一句话就问:“机关压在里面多少人?”
“正在自救,没有统一的指挥,根本没法统计。”
一位活着的常委说,他边说边由废墟里边拣出一条绒裤,扔给向国华,向国华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他把绒裤套上,虽说热些,毕竟尚能遮羞,他的上身仍然光着。他一边系着绒裤上的裤带,一边问:“你不是住在路南区么?那里情况怎么样?”
“全平了,一路上没看见一间完整的建筑。”
“你住在武装部啊,那里怎么样?”
“一样,全平了。”另一位常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