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十八
,我只是独自一人;一堵隔音的软墙挡住了我,这里面是我的世界……
问题是,如果这个世界只属于我一个人,那又何必要在这部记事小说里费笔墨呢?何必在这儿写那些荒唐的“梦”、柜子和没有尽头的长廊呢?我很遗憾,没有写颂扬大一统王国的诗韵严谨的数学长诗,却写了一部幻想惊险小说。啊,但愿它真的只是一部小说,而不是我现在的生活,那充满 X、√ˉ-1和堕落的真实生活。
不过,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相识的读者们,很显然,你们和我们相比,不过是儿童罢了(因为我们是大一统王国哺育长大的人,当然我们已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因为你们是儿童,只有这样,你们才可能乖乖地吞下这丸精巧地包裹着惊险小说厚厚糖衣的苦药……
傍晚。
不知你们是否也曾有过如下的体验?当飞船在蓝空盘旋上升,当开着的舷窗里呼啸的狂风扑面而来时,你们会感到大地消失了,你们也忘记了它,因为它就像土星、木星和金星一样,离开你们无比遥远。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狂风向我劈头盖脸袭来,我忘记了大地,忘记了可爱的粉红的О。但是大地还是存在着,或迟或早我总要在大地上着落。我只是闭眼不看登记着О- 90的那张性生活表罢了……
今天晚上遥远的大地向我提醒了它的存在。
遵照医嘱(我真心诚意,确实真心诚意地希望恢复健康),我在那直线形的空寂的玻璃大街上散步了整整两小时,而此时大家都按守时戒律表坐在玻璃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从实质上讲,这是反常现象。试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啊!一根孤零零的手指(从一只手的整体上割下的)在玻璃人行道上弯曲着身子,连蹦带跳地跑着。这根手指——就是我。最奇怪,最反常的是,这根手指完全不想和其他手指一起呆在手上。它愿意就这样孤身独处,或者……是啊,我已不必隐瞒,或者和那个她呆在一起,通过她的肩膀,通过紧紧相握的手指……把自己整个身心融进她的身心里。
我回到家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霞玫瑰色的余晖映在房屋四壁的玻璃上,映在电塔的金色尖顶上和迎面而来的号码们的声音和笑脸上。真奇怪:即将燃尽的阳光,和早晨初升的阳光的角度完全一样,而其他一切却迥然不同,连玫瑰色的霞光也各具异彩:晚霞宁静而略带苦涩,而早霞——又将是响亮和悦耳的。
楼下前厅里,检查员Ю从一堆映着玫瑰色霞光的信件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我。我再次说明一下,这是一位很值得人们尊敬的妇女,找确信,她对我怀有着最美好的感情。
可是,每当我看见那挂在脸颊上的鱼鳃,不知为什么我就感别不愉快。
Ю伸出骨节嶙峋的手把信递给我,这时她叹了口气。但是这声叹息,仅微微拂动了一下隔在我和这世界之间的帷幔,因为当时我整个身心都集中在这封索索发颤的信上了——我确信这信是 I的。
这时Ю又发出一声叹息,声音有两道加重线,太明显了,我不得不把目光从信封上移开。在鱼鳃和羞涩低垂的眼睑之间,露出一个温情脉脉的、像膏药般使人目眩的微笑。然后她说:“您真可怜,真可怜啊,’叹一声叹息,是有三道加重线的叹息,接着她朝信微微地点了点头(信的内容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义务)。“不,其实我……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不,亲爱的,因为我比您自己更了解您。我早就开始观察您了。我觉得,您生活中需要一个能和您手挽手一起走的人,需要一个对生活已有过多年研究的人……”
我觉得全身都贴满了她的微笑。这是治疗创伤的膏药,而这些创伤会来自我手上这封颤抖着的信。最后,她透过羞答答的眼睑,悄声地说道:“我再想一想,亲爱的,我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