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盾,你等下可以去把它们全部杀掉,委员会会成立特别专案组随后跟进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你一定要报告,报告,报告……”
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报告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从它因为激动而张大的鼻孔里看到了极为大量的字句信息,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正蜂拥进来,在它的脑子里毫无章法地滚来滚去,乱哄哄的,等待分门别类和后期整理。就算它脑袋大,这种原始资料处理也是个苦差事。我对它的工作强度产生了深切的同情,于是退后一步,坐在旁边的马桶上,开始配合他的工作,报告我的一生:“我出生于四十一年前,男性,当时八磅,出生后十分钟没哭,护士小姐对我采取了必要措施,由此开启了我被女人扇巴掌的漫长生涯……”
一小时后我终于讲完了我的第一次失恋,而第二次失恋已经轰轰烈烈上演,是个可以写成四十集连续剧的美丽故事,每分钟都浸泡着我的眼泪和鼻涕。这时候镜子里的听取人打断了我一下:“失恋第一次?但是已经读了八个博士学位?”
我折了一下手指,心理学,生物学,古语文研究……八个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它摇摇头,欲言又止,这时候全体邻居的报告估计已到高峰期,许多可见的语言信息从他的七窍中零零碎碎漏出来:耳朵眼儿那里挂着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那几个字;它刚吞回嘴里还嚼了几下的是芙蓉和菊花这两个词;前额上起伏那个部分,倘若仔细分辨,应当是近十年世界局部战争局势一览表;而瞳仁中绿光闪闪,好似鬼火冒的,其实是近期股市大盘分析图在闪现——根据它说的分了四十几个身去听报告,我相信它刚刚从邻居们那里得到了大量浮世所闻。
两小时后我讲完了我的求学生涯,一共拿到了十四个博士学位,任何两个学科之间基本上都毫不搭边,从我获取的知识数量而言,我应该会变成一个人类历史上最有学问的人,但实际上我肯定是人类历史上最健忘的人,我总在博士答辩之后就忘记所学的大部分内容,而且越高级的忘得越快,所以我的知识程度始终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准上,没有高到让我无饭可吃,但也没有低到帮助我发家致富。
我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口干舌燥,镜子这位听取人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它的脑袋明显开始变形,我从它的头顶看到了突出的字块:囧囧有神……房奴孩奴卡奴……神兽……红酒混合疗法……
住在这里而以浪费人生为最高原则的,看来不止我一个而已。
“讲完了吗?”听取人吞下满嘴的名牌LOGO,FERRARI和LV缠在一起,还害他打了个嗝,问。
我摇摇头:“还早呢,我跟你说,我后来不是又失恋了吗……”
在我可怜的倾听者整个脑子快要炸开之前,我的报告终于告一段落。一个中年死胖子在繁华都市苦苦挣扎的生活,无非如此……不管他有没有读书,读了多少。在世界终于安静的瞬间我们双双松了口气,听到它满怀希望与战栗地呢喃:“结束了?”
结束了。
和盘托出我所有的秘密与往事,希望与幻想之后,我感觉和这个出现在镜子里的怪东西有了一种亲密的联系,虽然最好不要白头偕老,但相对浮一大白共度良宵是没问题的,因此我反问它:“说说你自己吧,你哪年生的?鼻子长这样会不会影响进食?”
它嘴角抽搐了两下,绝望地合上眼帘,强把一坨“肉毒杆菌”的字块压了回去,然后再见都没说一声,影像在镜子中渐渐淡化,最后消失不见。我“喂喂”两声,伸出手碰到镜子光滑的表面,正要表达一下依依不舍之情,阳台上忽然有什么东西焕发出强烈光亮,照耀着整个客厅,甚至阳台外的大片夜空。我跑过去一看,正是那本刚刚蜇得我鬼哭狼嚎的。
这个世道,什么东西都不甘寂寞,逮着空当儿就要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