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传红
璇玑从中数出二十一国,卓伊勒则从漫天飞舞的画线里,望见了挣扎的命运。他身旁的长生亦痴痴凝望,凌乱的记忆如千百根线条堵塞胸口,闭上眼还是无法忘记。
无法言明的震撼令傅传红脑海轰然一炸,他终于亲眼见到动容之美。不仅是还原成形的兽骨,也不仅是酷似原貌的雕像,更是这些看似杂乱无章拼贴在一起的钱币。
对雪山盗而言,钱币毫不实用,安迦与鞘苏国的城镇皆离得太远,抢来的金银堆积着偶尔可用,又沉又占地的各国钱币往往无法购买任何物品,索性和石子皮毛骨骼一样,沦为冰洞深宫的装饰物。对钱币的随意处置使冰壁如一个巨大的嘲讽——打劫财富的雪山盗把金钱化作了画作,尽管这幅“画”似画非画,却无疑是一种特殊的美。
至美无言。狂乱的风暴卷起傅传红心中的惊涛骇浪,投射在画壁上,复归于平静。不同颜色、厚度、形状、大小的钱币,堆叠排列出了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万物都能从中找到影子,但万物又似燃烧了本源,只残留了一个影子。最上端奔跑的云可以视作咆哮的狂龙,也可以当成晦暗的夜空,抑或是密集的鸟群。心之所念所想,便生幻象,如修罗地狱,如天上人间,一念一个世界。
“为什么一个强盗,能做出如此惊天的画作?”
“为什么我只会画画美人,勾勾花草,涂涂山水?”
“这已经超越了写意,这就像直接把脑海中的笔墨印象搬运而去。”
“不仅仅是摹拟,更非勾线填色,而是一种线与点的结构,如造物神奇。”
傅传红忽然心灰,仓皇地退了回去,他步下不停,径直冲出整个冰洞深宫,往碧水湖外的山坡奔去。紫颜看了姽婳一眼,“我去追。”
“传红就是一根筋,你劝劝他。”姽婳眉间有一抹轻愁,如月儿缺了一角,她知道傅传红连日来的苦闷,“我去调些定神的香。”
傅传红一人独坐在山谷,神情枯寂如干涸的泉,失却了往日的灵气。他面前无数冰像,像腐蚀人心的毒液,慢慢咬噬他摇摇欲坠的一颗心。曾睥睨天下的技艺,此刻被冰雪侵蚀消融,化成一摊死水。
他想他快要失却呼吸,再也画不出来了。
他明明看到了那道门,看到了华彩耀目的新境,可库赞太过眩目的画技,让他自惭形秽。他就像成日练剑的刺客,笑傲江湖以为无所不能,真正遇到了对手,一剑未发,就被对方光芒万丈的剑法,惊破了胆。
这实力悬殊的比较令他心灰若死。
“紫颜,我不如他!我学画至今,几千几万幅画过了,可我画不出这样的东西!”傅传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颓然说道,仿佛一夜白头,信念成灰,“你可以说这不是画,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画。”
他用手凌空勾勒一幅须发怒张的冰雕,“画者,形也,传其神写其心。顾恺之说画人最难,你看他们做的冰人,与我笔下的仕女比较,不,就拿他和我画过的贩夫走卒相比,我徒有形态,却不如那些冰人根骨分明,栩栩如生!”
他不容紫颜开口,续道:“用钱币堆砌的那幅画更是玄妙,无人物无山水无花草无鸟兽,可是天地俱在,万物有灵。”
紫颜搔头道:“传红,这是不同的呀。绘画之妙不可仅求其形,你的画作明明形神兼备,生机盎然,丝毫不逊于他。你可记得那年十师会,我以易容比夙夜的法术?你万物画于纸上,他无物不可成画,这如何可以比较呢?”
“还有这飞禽走兽,骨架俱全,我从来不知它们是这个样子的……”傅传红痴痴说道,完全没听进紫颜的话,“宫中画院要修习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佛道六科,熟识尔雅和释名,这些原是不错的,可我通晓再多纸上文字有何用?不曾养过一株花,修过一栋屋……我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