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吉夏
五月五日 亚利桑那州 纳瓦乔印第安人保护区
那块嶙峋突起的山岩由鲜艳如火的橘色泥石构成,岩下疏落地长满形貌特异的仙人掌,上半部则光秃秃地没长半根草,岩顶宽阔平坦如石台,恰似一座守护在沙漠地区入口的天然城楼。拜诺恩赤裸着上身躺在岩顶,以一件色彩斑斓的印第安民族服卷起来作枕头,仰视晴空的浮云。他手里抱着一把细小的吉他,胸前的铜铸十字架项链淡淡反射着阳光。
拜诺恩的日记本展开来放在身旁的地上,那两页全是手抄的吉他乐谱。整部日记里就只有这两页不是拜诺恩写的,它是墨西哥少女瑚安娜的笔迹。
拜诺恩无意识地拨弄了几段和弦,脑袋却沉醉在过去数年旅途的回忆里。在阳光底下,他并没有想起那一幕幕的血腥杀戮。回忆里的只有风景。他有点惊讶。过去匆匆而行,可原来一切景色都印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里,这一刻自然地涌出来。
从前的拜诺恩讨厌阳光。他知道这是自己体内的遗传因子使然。在阳光底下他总是感到身体比较虚弱——在成为吸血鬼猎人后的这几年更是如此。
现在阳光仍然带来那种虚弱感,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已不用再像过去般,无时无刻绷紧着战斗的神经了。战斗的理由已经失去了。如今在温暖的阳光底下,他感觉身心都放松了。许多悲哀的往事仿佛都因日照而褪色变淡……
“加吉夏!”一把声音自山岩下传来。
拜诺恩坐起身子。他听出是毛亚西·蒙夸的叫声。
毛亚西背着他极爱的狩猎步枪,把马儿绑在一棵仙人掌旁,然后循着山岩的小路敏捷地前进,连跳带爬几下子就登上了岩顶,不负他的名字——“毛亚西”在纳瓦乔语里就是“猫”的意思。
“加吉夏,你又在这儿做日光浴吗?”毛亚西的英语很标准。“你再怎么晒,也不可能变成纳瓦乔人啊。”
拜诺恩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尽管已在沙漠地区居住了这么久,他的脸跟身体还是和从前一般苍白,他知道这是遗传的结果。“我说过了,你们替我取错了名字。看看我,哪一部位像‘加吉夏’了?”
“加吉夏”在纳瓦乔语是“乌鸦”的意思。
“那是因为你刚来到时,全身都穿着黑衣。”毛亚西笑起来像个小孩子,可是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你的那件大衣就像翅膀。我还以为你会飞呢。”
他指向山岩下的马儿。一串野兔挂在鞍旁。“我今早渡河去打猎。今晚有一顿丰盛的烤肉可吃了。”他又拍拍背上的步枪。“我没有浪费一颗多余的子弹呢。很棒吧?”
拜诺恩默默地又躺下来,把身旁的日记本收起来抱在胸前,没有回答。
“加吉夏,为什么你从不肯跟我去狩猎?”毛亚西蹲在他身旁问。“我跟爷爷都看得出,你是个很厉害的猎人。而且不是打野兔这类小东西。你打过些什么?山羊?野狼?老虎?熊?有没有泡制成标本?”
“我从来不把猎物带回家。”
“为什么?”毛亚西很讶异。“那你为什么要去狩猎?”
“我没有带走猎物,因为他们吃不得;我狩猎他们,因为他们会吃人。”
“好像很有趣。”
“相信我。一点也不有趣。”
“明天我去狩猎的话,你跟我去好吗?”毛亚西皱着眉。“一次也好。”
“我……”拜诺恩紧拥着日记本,眼睛瞧向远方的山陵。“……我不会再狩猎了。”
看着拜诺恩伤感的表情,毛亚西没有再打扰他,独自步下山岩,策马离去。
拜诺恩握着日记本,随意地翻开其中一页。那页夹着一帧慧娜的旧照片。
三月十六日
……我知道毛亚西为什么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