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么现在呢?”索尔轻轻地问道。
杜雷张开十指。“我也经受了一次十字架之刑。”
索尔想起了雷纳·霍伊特讲述的杜雷故事中的景象;年老的耶稣会士将自己钉上一棵特斯拉树,遭受多年的痛苦和重生,却没有向十字形的DNA线虫屈服,那些线虫即使到现在也还匿藏在他胸膛的血肉之下。
杜雷低下头,不再看着天空。“不会有天父来迎接我们,”他轻声说道,“永远也别相信痛苦和牺牲都是值得的。痛苦只是痛苦。痛苦、黑暗,然后还是痛苦。”
索尔不再用手摩挲婴孩的背。“正是这个令你失去了信仰?”
杜雷看着索尔。“恰恰相反,这更加令我感觉到信仰的必要。自从以来,痛苦和黑暗就已经驻扎在我们的领地上。但是一定会有希望,我们能够升到一个更高的阶层……意识能够进化到另一个位面,比这个硬接入漠然的宇宙中它的对应物更为慈爱。”
索尔缓缓点了点头。“在瑞秋长年与梅林症的搏斗中,我一直做一个梦……内人萨莱也是一样……梦里我被命令,献祭我唯一的女儿。”
“我知道,”杜雷说,“我听过领事磁盘上的故事概要。”
“那么你知道我的回答,”索尔说,“首先,不能再遵循亚伯拉罕的逆来顺受,即使这逆来顺受是上帝的圣谕。其次,多少世代以来,我们已经为上帝献祭了多少牺牲……换来的却只是痛苦,这必须停止。”
“但是你还是来了。”杜雷说着,指了指山谷、墓群和黑夜。
“我的确来了,”索尔承认,“但我不是来卑躬屈膝,而是想看看这些神明对我的决定有什么回应。”他又开始抚摩女儿的背。“瑞秋现在只有一天半大,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小。如果伯劳是这残忍现状的始作俑者,我想直面它,即便他是你的假基督。如果真有上帝做了这样的事,我也同样会在他面前展示轻蔑。”
“其实,说不定我们已经展示了太多的轻蔑。”杜雷沉思道。
遥远的天空之外,十多个耀眼的小光点漾出波纹和等离子爆炸冲击波,索尔朝天上看去。“真希望我们有高端的技术,足以在上帝面前和他平等对决。”他这话说得紧张兮兮,声音低沉。“让我们敢于在老虎头上拔毛,为所有降临到人类头上的不公复仇,让他改改自己自鸣得意、趾高气昂的脾气,不然就炸他回地狱去。”
杜雷神父扬了扬眉毛,然后微微一笑。“我能体会你的愤怒。”牧师温柔地摸了摸瑞秋的脑袋。“咱们在日出前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索尔点点头,挨着他的孩子躺下,把毛毯拉上来,盖住自己的脸颊。他听见杜雷低声说着什么,也许是一声轻轻的晚安,或者祈祷。
索尔抱住他的女儿,闭上双眼,睡着了。
晚上,伯劳没有来。第二天,阳光将西南面的悬崖描上清晨的色彩,照耀在水晶独碑顶部的时候,它还是没来。阳光悄然漫入山谷的时候,索尔醒了;他看到杜雷正睡在他身边,马斯蒂恩和布劳恩依然昏迷不醒。瑞秋动来动去,吵吵嚷嚷。她的哭声是新生儿想要吃奶的声音。奶包所剩无几,索尔喂了她一包,拉上加热牌,等待着牛奶升到体温的热度。一夜之间,寒冷便已扎根在了山谷,通往狮身人面像的台阶上,霜冻闪闪发亮。
瑞秋贪婪地吃着,发出温柔的咂咂声和嗞嗞声,在索尔记忆中,五十多年前萨莱给她喂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她喝饱以后,索尔轻轻给她拍了嗝,然后把她抱在肩膀上,温柔地来回摇着她。
只剩下一天半时间。
索尔疲惫之极。尽管十年前接受了一次鲍尔森理疗,这依然不能阻止他变老。如果一切正常发展,现在他和萨莱早已不用再履行父母义务——独生的孩子进入研究所,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