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蹑脚地走来,把门推开一条缝,客厅柔和的黄色光亮从门口泻进来。海拉忙闭上眼睛,从睫毛的花影中,她看到一个人头向屋内窥视,似乎是爸爸。可爸爸为什么这样诡秘?
门轻轻关上了,这次关得严严实实。海拉心中的警觉忽然醒了,自从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灾难,她的心中始终保留着尖锐的警觉,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就像雁群睡觉时留下的雁哨。她不怀疑亲爱的爸爸,但勃勃跳动的警觉催促她起来,去把事情搞清楚。
她在床上犹豫着。如果去偷听爸爸的谈话,未免于心不安,怎么对得起爸爸的亲情?但是扎在她心中的那根剌太深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考虑。她赤脚下床,悄悄走过去,把门慢慢拉开一条缝,听见爸爸正在生气地说:“谁能保证,割去肝脏不会危及海拉的生命?不错,她被割去的肾脏是再生了,但在一个肾脏被割去时,还有另一个肾脏在工作,在维持着全身各系统的运转,这才给了那个肾脏重生的机会。”伊恩——这个满脸微笑的恶魔!——很快接口道:“这点不必怀疑,夫人已进行了两次换肝手术,每次的复原期远远超过10天,也就是说,至少有10天她是在无肝的条件下生活,照样挺过来了。”这时爸爸站起来,打着手势让伊恩住口,向卧室扫过来一眼。海拉急忙关上门。她不用再听下去,她已经全明白了。
又有人看上了自己的肝脏,当然是为了那位罗伯逊夫人,苏玛的母亲,自己的外婆。她勉强拖着两条腿回到床上。外婆,她心酸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在多少童话中,外婆是慈详的化身,是母爱的倍乘,她会咧着没牙的嘴巴,把心肝外孙女搂到怀里,掏出所有好吃的东西——如果必要,甚至会掏出自己的心肝。
但我的外婆却盯着我的肝脏。
这还不是主要的,毕竟外婆没有同自己在一起生活过,两者之间没有什么亲情,也没有血缘关系。海拉在人世上只有两个亲人:保罗和苏玛,或许豪森也算一个。她最看重的是这些亲人的态度——可是保罗,我的爸爸,他是什么态度啊。不错,他在反对伊恩的提议,但仅仅是因为担心这会危及我的生命,只要小海拉在割下肝脏后还能活下去,他就不会反对了。
我的肝脏会再生的,爸爸,你不必受良心的谴责了!
她的心头滴血,眼中却枯干无泪。莫非我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就因为我有器官再生功能?就像梅花鹿和獐子因为鹿茸和麝香被追杀?
她想起那些残烈的东方传说:在被猎人逼到绝境时,梅花鹿会在山岩上撞碎鹿角,獐子会低头咬掉肚脐。如果这只是传说,那么不久前她还看到一则真实的报道。某个东方国家(中国还是韩国?)发明了活熊取胆汁术,每月抽取一次胆汁,这一天成了熊的生死关。几个彪形大汉在笼外用铁钩钩住熊的身体,把它压在笼壁上,然后在熊腹上一个永不收口的孔洞里插上抽汲器。抽完胆汁,熊全身发抖,剧痛难耐,捂着肚腹蹲在地上喘息。每月一次啊,有一天,一只灰熊终于忍受不住这没有尽头的酷刑,狂吼着,用利爪撕开了自己的肚皮,把肠子甩了满地。其它熊栏里的黑熊看到了这一幕,悲愤地仰天长啸,天地为之变色。但养熊场的老板却着急地喊:“快剁熊掌!熊掌必须在活熊身上剁下才能入席!”
于是几个人冲进熊栏,用铁叉按住垂死的灰熊,剁下熊掌……
残忍而暴虐的人类啊。
悲伤退潮了,代之以愤怒和仇恨。我决不会做一个安分顺从的器官供应者,让别人在我身上零割碎剐。必要时我会学习梅花鹿、獐子和那头灰熊。但在这之前,我一定会给那些强盗们尽量添点麻烦,毕竟我还有个小小的武器:我的小紫蛇。
她突然发觉自己的睡衣鼓胀着,头发呈爆炸状直立,颅腔和胸腔里憋得难受。她知道是怒火积聚了过多的静电,必须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