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他的眼逼迫地盯着她的眼,他那该死的、好看的唇轻轻启动:“把你给我,我就把通关之路还你。”
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苻融的眼却已越过她望向她的族人:“听好了,只要这人是我的,路就是你们的。你们西去,前方不止一关。出得了辘关,也过不了阳关。可有我手书在,便可以畅通无阻。我甚至还可以要他们在沙州旁边划块地给你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札,平摊在掌上,伸向众人。
静默了一刻,他手势微倾,那书札缓缓飘落。同时他拨转马头,马儿踏着小碎步,走出了人群。
奢奢向人群望去——居然没有人拦他!任他挟着自己,出了人群,然后就疾奔而去!
奔行了十里,两个人都没说话。
直到奢奢叫了声:“停下!”
苻融立时勒马停下。
天上的寒宇粘着漫天的星星,银灿冷锐。两人的眼,也都冷锐对视,看得到对方瞳孔里自己成了那个倒立的小人儿。苻融的双手再次捉住了奢奢的手腕,捉得虽紧,却未限制她的动作。
奢奢的左手缓缓伸向腰下,苻融的手一直扣在她的腕上。她在腰下拔出一把解腕小刀来,那刀刃乍遇漫天寒星,激得流光一颤。
刃光一现,劈进两个人的眼里。
可两个人对视着,谁都不肯先眨一下眼。
奢奢的手缓缓上抬,苻融的手扣在她的腕上,随着她上抬,竟任她把刀尖比在自己心口上。
那刀尖轻易地刺过了他的衣裘,直抵肌肤。
“你要我留下?”
苻融一动不动,可他的眼中在说着——“是!”
“可我不是我母亲,我不能容你三妻四妾,哪怕仅仅是一次欺骗与背叛,我也不能容你。而且,我也不想嫁你。你想好了,自量一下:想想以后自己会否怀有二心,若是,要么现在你杀了我,要么到时让我杀了你!”
苻融的眼睛依旧没眨。
奢奢问:“你确定?”
苻融的全身都像是石头,动也不动,只拿眼看着她。
奢奢手里的刀尖就缓缓滑下。
——并不前伸,却缓缓滑下。
直到那串血滴了出来,奢奢的睫毛就颤了。漫天冷然不语的星星像也看到了那一颤,那银灿、冰冷的星光诡异而促狭地齐眨了一下——它们永远是嘲笑而客观的见证者,见证着奢奢心底的那一声轻叹:算了……
刀从奢奢手里跌下。
奢奢像听到自己心底对自己说:算了……交出去了,拿不回了,不甘的也甘愿了,最怕的也注定了。
可苻融忽然低过头来,竟把眼贴向她的眼,她感觉自己的睫毛被他的睫毛触着了,那毛毛茸茸地一下交触,一把刷子刷着另一把刷子,耳朵里听苻融说:死、生、契、阔……
那像是一句诗。
更像是一首歌。
字句贯入耳朵时,眼泪却从眼睑里漫出来,不止漫湿了自己的睫毛,是把两个人的一起濡湿了。
“你回来了吗?”
奢奢听到自己喃喃地问。
她把眼抬向帐外,不信自己真守得到什么,这个世界,不要坚信你真能守得到什么,不要像自己母亲一样傻。
帐外的夜色里像已挂满了她问的这句话。
那些天,满门被屠后,她照说该依着老规矩,一边哀歌,一边剺面流血,用刀割着自己的脸,用以表示伤痛。可她没有,她那个父亲不值得她这样做……可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呢——听到苻融与皇上在郊外遇刺后,她就把自己关在这小帐篷里。
他若回不来……这想象让她有一种一刀一刀划过自己美丽的脸庞那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