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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在那些汉人心里,原来犹以五胡为敌。而永嘉之乱后,匈奴、鲜卑、羯、氐、羌诸族俱已雄起,其中颇有些贵族还熟读汉人经史,还想像以前一样,以戎狄待之,灭之而统天下,不过是汉人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他需要的明主不能这样狭隘,他要他:胸藏大器,能包能容,能混同汉人与五胡于一炉以治之,是个不存成见的人,而这,才是这天下唯一的机会。

    所以桓温临退兵前,虽对他青目有加,以高官厚禄召他随行,他却未曾随之而去——良禽择木,他要辅佐的可不仅是一代枭雄而已。

    雷怯儿问他:“可你即瞩目于苻坚这小子,为何还要放这首歌谣出去,把他架在这猛火上烤呢?”

    “我要试试重压之下,会不会激出他问鼎天下的雄心。毕竟他现袭东海王、官居龙骧将军,过得太舒服了。我虽看好他,却怎知他是否胸有大志?有些人,根底固好,毕竟坐享父辈之成,不逼逼他是试不出他的雄心的。”

    雷怯儿冷冷道:“可你这药引子也太猛了点儿吧。要是这一试,把他试死了呢?”

    王猛哈哈大笑:“要是连这他都熬不过去,那就是他的笨了,死不足惜!我正好免得浪费时间,好去寻找下一个。”

    雷怯儿双眼盯着自己,那张又孩儿气又老成的脸上忽绽出一笑,笑眯眯冲自己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自曹孟德之后,怕再没人像你这样又卑鄙、又坦诚且还胸怀大志不以小节来苛责自己的人了,这世道,从来都是你这样人的。”

    如今,雷怯儿早已把那首童谣传遍了长安。连自己这小巷子里,今早都有小儿们在那儿咿咿呀呀地唱了。

    王猛望向窗外,那宫城的方向。

    这个寒冬,他放了一把火,现在就看他所期待的那个人是否堪当人主之任,策马劈火而来了。

    话虽说要是试错的话,他好再去寻找下一个人选。其实,在他心里,真的已没有下一个了。

    一尺多高的奏折堆积在乌木大案上,这案设在榻上。

    案后,苻生没带冠冕,连头巾都没戴,就这么科着头,赤着脚,穿着撒脚裤,蹲踞在大案后面。

    他蹲踞的姿势很不雅,可他生平最讨厌的事只怕就是坐着了。

    这内殿的四壁上他叫画工画满了狩猎图。图中的猎物,比如鹿、比如熊罴虎豹,他都叫画工填上了褚红的颜色,配着焦黄的土地与粗野的绿林,汉人见了只怕都会摇头的。可苻生喜欢那些刺激的颜色。

    如果没有这些图,这沉闷的地方他简直一刻都不想待。

    看着案上的奏折,他就一脸怒色。这几天他心情一直不好。继位以来他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中军大帐中惊醒,空空的大帐内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帐外人吼马嘶,杂沓的脚步声不停地响起……他掀帘向帐外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些兵士的服色,该死的那只肓眼好像要把那只好的眼睛也带瞎了,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那些军人的高矮、胖瘦、长相、神色……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边儿的,而自己,是不是大醉后错卧入敌人的营帐。

    正是为了这个,他才不喜欢上朝。当他高踞于龙座,像从来看不清殿下群臣们脸上的神情。而群臣之间错综复杂的派系也让他混乱,他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敌意……对于这些,除了凶暴,好像没什么可以压服了……东海大鱼化为龙……想到这儿,他心情一时更劣,想起那夜梦里那条长着长须的大鱼……一想到那长须,他就忍不住想到他的祖父……他恨所有长着长胡子的、倚老卖老、跟他漫天漫地讲世道天理的人。

    ……是该杀几个了!

    每当思绪昏乱,这个念头不由地就会跳进他脑子里。

    他忘不了自己未继位前,犹在军中时那马上阵前的状态。那时,他在马上,手里的长槊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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