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湖
正是日落时分,扁舟一叶载着程临渊主仆三人,驶入太湖。
水与天融为一体,舟与湖相澄如镜。那一道悠曳的水线,长长的,似名家的画迹,徐徐飘入汀葭,又渐渐浅淡下去,无可觅寻。
云澈坐在船头,静静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湖风吹得他的小脸微红,他却不以为意,端坐如凝,双眸和这水天一般清澈。
“云澈,进来吧,外边风大。”程临渊在舱内淡淡道。
“是,公子。”云澈应了一声。进了船舱。
一张榉木灵芝案后,程临渊披着灰色大氅,双目微合,盘膝而坐。云澈见案上摆着古琴,便问:“公子要抚琴吗?”程临渊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云澈从香盒内拣了一支香出来点了,插在熏笼里,又向豆包叱道:“豆包,公子要弹琴了,你好好坐着。”
豆包眨了眨眼,诺诺道:“我到后面钓鱼去。”
云澈小脸一沉:“先听公子弹琴,钓鱼的话,几时不能钓?公子的琴可是难得听一回的。”
豆包小嘴一瘪,捂住耳朵,胖乎乎的身子向后缩了缩。
程临渊道:“算了,让豆包去吧。他听了会睡着的。”豆包如蒙大赦,抓起鱼竿和鱼篓,钻到舱后去了。
程临渊调了调音,问云澈道:“小澈想听什么?”
云澈向窗外望了望,道:“看这景致。弹《潇湘水云》最合适不过。”程临渊点了点头,双手抚琴,悠然弹了起来。
云澈正襟危坐,听得甚是认真。豆包却蹲在船尾,手持钓竿,恍若未闻,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那琴声明明响着,合着两个小小的童子,却又静得让人心都松了下来,随着倒影轻轻融到湖水中去了。
一片静谧中,一艘画舫缓缓行来,在不远处停下。画舫上,一男一女正静听着琴声。
“好琴,宽静柔正,得了真味了。”少年抚掌叹道。他方面大耳,长眉阔目,生得很是大气,连声音也是琅琅的,金石般地响亮。少女静静一笑,没有说话,继续聆听着。
那琴声微微的,起落越是分明,声调却越是疏淡,皎然间心骨俱冷,仿佛半生旧梦,尽随着微风吹入水云深处。
琴声已歇。两人依旧痴痴地,回味着那希夷至境。
半晌,少年才慨然叹道:“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今天可算开了眼界啦。何方高人,沈勉可有幸一会?”说完,略显紧张地望着对面小舟。
“既是知音,何妨一聚,请移步吧。”舟中传来程临渊淡淡的回答。
沈勉闻言,向少女作个喜色,命画舫靠了过去。还隔着丈许,他就跳上小舟,船头只微微一颤,显然轻功不弱。少女也跳了上来,手腕上系着一对银铃,一跳之下在湖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格外动听。
船舱不大,好在孑然无物,又进来两个人也还坐得下。
沈勉抱拳道:“小弟沈勉,就住在太湖西山,这是舍妹沈荃。敢问阁下是……”
“云澈,给两位奉茶。”程临渊淡然道,“在下程临渊,徽州人士。贤兄妹也喜欢古琴么?”
沈勉摇头道:“惭愧。我们两个都是爱琴之人,平时也常以风雅自居。今日有幸闻听阁下的琴声,才知何谓真正的雅士……”
“沈兄过誉了。”程临渊微微一笑,“在下也不过是一介商贾,与高人雅士并不相干,只望贤兄妹不取笑在下故作高雅便知足了。”
沈勉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家里也是以经商为业,也没看谁低看我们一眼。”沈荃在一边轻轻点了点头,望着程临渊,却依旧没有开口。
“西山沈家是金庭大族,我怎么比得了?”程临渊意味深长地道。太湖有东西二山。东山也称胥母山,西山则被称为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