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冬笋烧鸡酒
花景因梦淡淡的说:“你也应该相信,我输了也不赖的,赖也赖不掉,我只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赖。”
韦好客的鼻尖上忽然有了一颗汗珠,冷汗。
——花景因梦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她已下了决心,决心再做一次赢家。
这个女人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甚至不惜出卖她自己的灵魂。
韦好客眼中忽然又露出了一种别人很难觉察的恐惧之意。
——已经输掉一条腿的人,赌起来总难免会有点手软的。
刚刚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慕容秋水却忽然笑了笑,就在这片刻间,他的神色就仿佛已恢复了正常。
“花夫人。”慕容说:“如果你高兴,我也想跟你赌一赌。”
“你赌什么?”
“我赌这一次韦先生一定会胜。”
“怎么赌?”
“我还有腿。”慕容秋水说:“我就用我的一双腿赌你的一双腿。”
他看着花景因梦:“我相信你绝不会赖的,因为你根本赖不掉。”
他的声音很温和,态度也很温和,温和得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肢解一条牛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每个动作都那么温柔平和而自然。
这就是慕容秋水。
他“正常”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
——如果你是一条牛,你甚至会心甘情愿的死在他的刀下。
花景因梦不是一条牛。
她虽然仍在极力保持镇静,可是她的眼神,也有了韦好客刚才那种恐惧。
韦好客的眼中却已充满自信。
如果他是一间屋子,慕容就是他的梁,如果他是一个皮筏,慕容就是他的气。
如果他是一只米袋,慕容就是他的米。
慕容秋水很愉快的叹了口气,能够被人重视信任,总是件很愉快的事。
“韦先生,我想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和花夫人赌了。”
“丁宁现在在哪里?”
——胜?还是负?输?还是赢?回答?还是不回答?
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赌约,没有赌具,没有见证,就这么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字,就已决定了胜负。
——胜就是生,负就是死,也就是这么简单。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没有人会赖。要赌得有意思,就不要赖。否则又何必赌?又何必不痛痛快快的把花景因梦一刀杀了算了。
一刀杀人,血溅五步,痛快虽然很痛快,趣味却很少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慕容公子一向是个讲究趣味和刺激的人。
对一个几乎已经拥有一切来的人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赌”更有刺激更有趣?
在那个本来是厨房的四周,虽然剑拔弩张,箭已在弦。
在那个本来是厨房的地方,看起来虽然好像很平和安静,可是连四周那些拔剑张弩安弦上箭的人,都觉得这个地方有一股暗潮汹涌,杀气远比四周黑暗中的杀气更浓得多,重得多。
因为这时候韦好客已经在问花景因梦:“丁宁现在在哪里?你说不说?”
花景因梦忽然怔住,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发冷,全身都已冒出了冷汗。
直到此时,直到这一瞬间,直到这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有把握的,因为她一直是个无情的人。
从小她就是这样子的。
她的父亲粗犷严峻而冷酷,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从她有知觉时开始,她所接触的都是“冷”的,冷的山、冷的水、冷的云树岩石。
不但冷,而且寂寞。一种冷入血脉,冷入骨髓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