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香车宝盖
衣娘娘温如玉突然长叹一声,缓缓道:“数十年来,我费了无穷心力,搜尽天下的奇珍异宝。为着这些身外之物,我不知造下多少杀孽,唉——直至此刻,年华已去,那些东西价值虽高,却又怎能挽回既去的青春——”
她话声突然一顿,双目凛然一睁,眨也不眨地望在卓长卿面上,冷然接道:“只是那些东西,却仍然是无价之宝,世人想求一件,亦不可得。我近年来虽被一人骗去不少,但所余之物,仍然非同小可。别的不说,就单以宝剑一样,就全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你知道吗?”
卓长卿茫然点了点头,她便又接道:“我之一生,孤僻寡合,常人只要稍拂我意,我便一掌击毙。是以武林中人,当着我面,都尊称我一声‘红衣娘娘’、‘红衣仙子’,但却没有一人不在背后将我骂得体无完肤。哼,只是那些家伙俱是猪狗不如,无论他们怎么骂,我都不放在心上。”
卓长卿见她越扯越远,心下正是不耐,却听她又叹道:“这些话我一生之中,从未对人说过,今日不知怎么,竟对你说了出来。也许是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也跟你一样,是个宁折毋弯的牛脾气,是以一见你,便觉投缘。这倒真是奇怪得很。”
她长叹一声,缓缓向那辆华丽的香车走去。卓长卿见这素来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此刻竟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怔怔地望着她那枯瘦的背影,心里想到她一生的寂寞,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几乎已忘却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须知他情感极为丰富,是以此刻才有这种心情,亦自缓缓移动脚步,跟了过去。只见她沉重地坐到车上,像是她衰老的一生之中的一连串寂寞的岁月,已使得她此刻极为疲倦,世间无论任何人,又还有哪一件更比寂寞令人难以忍受的呢?
哪知她方自坐到车上,目光突又一凛,森冷地说道:“你若不遵诺言,我一样还是要你的命。哼,你莫以为我真的对你好——”
卓长卿不禁又一愕,心想这红衣娘娘性情真令人难以捉摸,却见她身形一倒,靠在车上的丝垫上,霎眼之间,又仿佛衰老许多,老得令人难以相信她是个震慑武林的魔头。
只见她双目睁开一线,仰视着白云苍穹,沉思了片刻,又道:“我一生之中,恨尽天下人,天下人也尽恨我,但只有一人,却是我真心爱着的,为了她,叫我立刻去死,我也不会稍有犹豫——”
说至此处,她面上竟又满含温情之意。卓长卿暗叹一声,心里却奇怪,能被这女魔头深深爱着的,又是什么人呢?转念又想:这人是谁,与我又有何关系。不禁又暗骂自己,怎么会对这杀父的仇人生出同情之心来。
于是他目光一凛,沉声道:“阁下究竟有何事——”
哪知温如玉却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自管自地说下去,道:“你是个正直而倔强的孩子,所以我才告诉你,我所深爱之人,就是我那惟一的徒弟。那天在始信峰下,想必你也见过她了,只要你不是瞎子,你总该看出她是多么美丽。我一生之中见过的女人虽有不少,但却从未见过有一人比她更好看的了!”
她微微一叹,又道:“只是这孩子表面虽温柔,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跟我一样,是天生的坏脾气。有这样脾气的人,就算她武功再高,还是要一生受苦。我自己知道我年纪老了,活不长了,就开始为她担心,不知道她将来怎么办。”
这名慑天下的魔头,此刻斜倚香车之上,竟娓娓与卓长卿话起家常来了,却将她究竟要卓长卿做什么事一字不提。
卓长卿心中越听越是不耐,但不知怎么,却不忍打断她的话。
他却不知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阵中的岑粲,心中的急躁,更远在他之上,只恨不得从那竹风扇影之中飞身而出,飞到这里来,听听温如玉说的是什么。
但他轻功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