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葵台
——临邛王和平城公主也被全家流放,只有大公主华阳例外。后来朝廷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永宁大一点的时候读史书,知道这一场本朝最大的劫难,其实在过往的朝代中历历可数,副本极多。皇帝是一个昏君,沉溺于郑淑妃的温柔乡之中,不理朝政,大权旁落。太子是一个急于有所作为的青年,在身边聚集了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同样急于有所作为的人才。他们要改变朝廷昏聩的状况。然而年轻而高傲的雄心,一旦与禁宫中的床帏之争牵扯上,斗争就加倍的残酷。那一年,西市口多少人头落地,关山外多少离魂饮泣,没人说得清。永宁在一夜之间,失却了严父慈母,失却了祖母,失却了外公外婆、姑姑叔父,以及数不清的身边亲人。那时她才九岁。
永宁蓦的清醒过来:华阳这间屋子布置得与当年毫无二致。当年华阳公主天神一般的出现在凌霄殿的血雨腥风里,威严的斥退了如林的刀斧手,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永宁领回府中,就藏在这间屋里。永宁活了下来,华阳却时时提醒着她那段凄苦的历史。
华阳确实是嫁了个好夫君。以至郑淑妃唆使皇帝大开杀戒时,提都不敢提她的名字。朝中上下都明白,如果不是华阳公主的公公在关外死守,胡人早就把锦绣如堆的长安城,变成了他们的牧马场了。凭借如此地位,华阳虽救不了弟妹们,至少保住了一棵幼苗。在那人人自危的时刻,华阳的努力已深为不易。永宁一直知道,是华阳给了她性命,并且是她如履薄冰的生活中的唯一依靠。当然,还有若栩。——若栩也是华阳给她的。
永宁直了直腰,道:“姑母,我清楚自己的处境。但并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罢?”
华阳摇头道:“你以为是我命令你?你错了,那是郑百龄,是皇后。七年以来,没有人敢违抗郑家。炙手可热,就是说一碰就会被烫伤。抗争能有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七年前的政变,太子终于设法在临终之前,杀死了福王。大臣们私下议论,虽是玉石俱焚,但郑淑妃唯一的儿子已死,郑家想靠夺取太子位来盘弄天下的打算,可是落了空。毕竟皇上已经老了,宫里人都这么说。然而不久之后,郑淑妃居然宣布她又怀了孕。在群臣的惶惶揣测中,郑淑妃顺利的诞下龙种,册封太子,自己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后宝座。故太子抗争的唯一成就,就如此付之东流。
曾有一次,永宁被允许去朝见这个小皇叔。她怀着委屈和怨怒,希望他又丑又笨。然而杨柳丛中,那孩子清秀而恬淡,几乎不像是皇室中人。
“永宁,你的地位,如飓风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狂浪吞没。我为你担忧,又无能为力。想不到郑百龄看上了你。”华阳公主道,“倘若你从此令他心折,他就是一顶绝好的保护伞。相反,你就只有死。”
永宁抬起头,满眼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绝望的心,有如风中野葵一样凋萎零落:“姑母,我说过,我要上玉阳山修道。”
“躲不过命的。”华阳一声长叹。
<er">三
淡紫的氤氲,乳黄的岚霭,在凤尾香罗之间缠绵缭绕。
勾勒着青山绿水的屏风,早已熏得微黄。屏风前身披绿衣的若栩,悄然无息的踱步。永宁一回来,就郑重其事的宣布了她和沩阳候的婚事,表情冷漠而庄严,并没有多的一句话。然后她就垂下珠箔,把自己长久的浸在一池香汤里面,弄出了满屋雾气,亦真亦幻。此刻若栩的心,如同银屏间闪烁跳动的白烛一般飘忽不定。
“你进来,给我梳头。”
郡主仍旧坐在水中,只有湿漉漉的头发,稍许掩盖了一下肩臂。若栩有些窘,但这并不是不可以的事情。他抓起一把木梳,细心的梳着那头长发。
“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你心里有什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