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征途
大雪下了十日,战事却一日也没有停歇。
自王薄在山东首义,平原刘霸道、漳南孙安祖、瓦岗的翟让都相继起兵。江山入战图,单雄信、徐世绩、李密、王伯当这些一呼百应的英雄人物,竟都加入义军举起反隋大旗。
“舫庭的飞鸽传书,说她跟沈兄回到山上去玩。”君无意宽慰的微笑:“现在四处有战火之危,在山上避一避也好。”
“那你呢,”苏长衫舒适的靠在大床上:“你怎么打算的?”
君无意淡淡摇头,这十日他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更重要的是,除了凉夜里关节偶会疼痛,他的腿已与正常人无异,不会在走路时随时让人悬着心了。
“今夏的大水,山东和河北死了二十万百姓,朝廷不闻不问;皇上为了建大船,让征夫日夜在水中工作,许多人全身生蛆腐烂而死,”苏长衫毫不避讳的一拂衣袖:“怪不了百姓会反。”
君无意清隽眸子里露出沉郁之色,负手不语。
“你打心里,不愿打这一仗吧。”
“……这世间,你最知我。”君无意回过头来:“起兵的都是大隋子民,我不愿江山飘摇危殆,却也不愿与百姓兵刃相见。”
“那简单,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和舫庭、沈祝一样,去游山玩水。”苏长衫闲闲的说:“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来搅和,你现在最适合的是到山上去静养。”
君无意怔了一下。
雪未停,山河都笼罩在静谧的洁白中。
良久,君无意正待开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将军!”
卫矛拿着一纸军报冲了进来:“洛阳守城的主将阵亡了!长安的援军还在路上,城快被瓦岗军攻破了,单雄信放出话来,如果君将军提着……提着苏状元的人头相谈,他们就从洛阳退兵!”
话音刚落,夏至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长安来了飞鸽传书,皇上有加急的密旨给将军!”
君无意接过密旨,并不打开,只淡淡命夏至点燃蜡烛。
夏至捧着烛台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只见君无意一抬手,明黄的诏书上立刻腾起火焰,蓝黄色明亮的火苗迅速吞噬缎绸。
“将军!”
“将军!”
夏至和卫矛同时失声惊呼,卫矛愕然张大嘴:“将军不看看……皇上的密旨里写些什么?”
“君臣十年,”火焰已经燃到了君无意的指尖,他伸开手掌,火焰黯淡下去,掌中弹指灰飞烟灭:“我知道皇上要和我说什么。”
卫矛和夏至对视一眼,只听君无意道:“洛阳城是我大隋的粮仓,若被瓦岗军占领,长安城破只在朝夕。你们先下去,我自有安排。”
雪又下得紧了。
“曹元贞不仅叮嘱过单雄信,恐怕也将密信递到了长安城。”苏长衫懒洋洋的站起来。扫了一眼地面——两个年轻的将领恐怕不知道,这地上烧成灰烬的圣旨,会救他们几千条人命。
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安全的。
“你宁可与我断义,不愿让我抗旨。”君无意的眸子里有种傲然:“如此求和方法,皇上尚且不敢明言诏告天下;就算今日单雄信要的不是你的人头,而是我军中任何一个兄弟的,我君无意难道就会退让分毫?”
仁者无敌,勇者不惧。
此刻的君无意有种炫目的光华,皑皑雪景万丈红尘,都似在他袍袖轻扬负手之间。
“不。”苏长衫也站起来:“我不怕你抗旨,只怕你抗旨之后还要回朝;我不怕你付出二十年功力,只怕你功力全无之后还要上马杀敌;我不怕你笨,只怕你总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君无意的眼中情绪如漩涡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