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1)
我第一次看见特里o伦诺克斯时,他喝醉了,坐在舞者酒吧露台外的一辆劳斯莱斯银色幽灵上。停车场的服务员把车子开出来,一直扶着敞开的车门等着,因为特里o伦诺克斯左脚悬在车外,仿佛已经忘了有这么一条腿。他相貌年轻,却天生少白头。你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除此之外他跟那些穿着晚宴装、在销金窟一掷千金的大好青年没什么两样。
他身边有一位姑娘,头发呈迷人的暗红色,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容,肩上披着一件蓝貂皮,差一点儿让劳斯莱斯车黯然失色。当然不至于如此。也不可能。
服务员就是寻常的半吊子小混混儿,身穿白外套,胸前缝有红色的饭馆名字。他一副受够了的样子。
quot;你瞧,先生,quot;他尖刻地说,quot;你能不能把脚缩进车里,好让我关门?还是我干脆把门打开,让你滚下来?quot;
那个姑娘看了他一眼,眼神足可以戳进他的身体,再从后背透出四英寸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一点儿也不惊慌。如果你以为花大把钱打高尔夫球能让你显得人格高尚,舞者酒吧雇有一种人专门会戳破你的这种幻觉。
一辆外国敞篷跑车减速掉头开进停车场,有个男人下了车,用打火机点燃一根长香烟。他身穿套头格子衬衫、黄色长裤和马靴,在袅袅烟圈中慢慢走远,连看都没看劳斯莱斯一眼,可能觉得平淡无奇吧。在通往露台的阶梯前,他停下戴上了一个单眼镜片。
姑娘突然魅力十足地说:quot;亲爱的,我有个好主意。我们何不搭出租车到你那儿,把你的敞篷车开出来?今夜沿着海岸开车到蒙蒂塞托一定很棒。我在那边有几个熟人正在开池畔舞会。quot;
白发青年彬彬有礼地说:quot;真抱歉,那辆车已经不属于我了。我不得不把它卖掉。quot;听他的口气和语调,你会以为他只喝橘子水没喝过酒呢。
quot;卖了,亲爱的?你是什么意思?quot;她轻轻挪开,坐得离他远远的,但是声音好像挪得更远。
quot;我是说不得不卖。quot;他说,quot;为了吃饭钱。quot;
quot;噢,我明白了。quot;语气冷淡得连一片意式冰淇淋放她身上都化不掉了。
服务员将白发青年列为自己可以厕身其中的低收入阶层。quot;喂,伙计,quot;他说,quot;我得去停一辆车。改天再见--如果有机会的话。quot;
他放手让车门荡开。醉汉立即滑下座位,一屁股跌坐在柏油马路上。于是我走过去,及时伸出援手。我猜跟酒鬼打交道永远是一个错误。就算他认识你而且喜欢你,还是会随时出手打你嘴巴一拳。我把手伸到他的腋下,扶他站起来。
quot;太谢谢了。quot;他客客气气地说。
姑娘挪到方向盘前头。quot;他喝醉酒的时候就是一副他妈的英国腔。quot;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不锈钢。quot;谢谢你扶他。quot;
quot;我来把他扶进后座。quot;我说。
quot;真抱歉,我赴约要迟到了。quot;她踩下油门,劳斯莱斯开始滑动。她冷静地微笑着说:quot;他只是一条迷路的狗。也许你可以帮他找个家。他能定点大小便--可以这么说。quot;
劳斯莱斯顺着车道开上日落大道,向右转,就此消失。我正目送她,服务员回来了。我还扶着那个男人,他现在睡得正香。
quot;这也算是一种做法。quot;我对白外套说。
quot;当然。quot;他冷嘲热讽地说,quot;何必为一个酒鬼伤神?他们都麻烦得要命。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