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像那样,他想:眼睛闪现的是安静观察,态度是静待表演开始。然而,他乍然间能够体会此刻若是琳姨站到夏普太太的位子,他的心情会是怎样;第一次完全了解到玛莉安是如何忍耐地看着这场折磨她母亲的场面,即使巡回法官最后洗刷了她们的污名,又有什么能补偿她们所曾经历过的种种? 对贝蒂·肯恩的刑罚要怎样才适当,才能大快人心? 罗勃基于老式作风,是相信因果报应的。他也许不会像摩西般要求以眼还眼,但是他绝对同意:重罪重罚。他也绝对不相信只要跟牧师忏悔,再答应改过就能使一个罪犯变成让人尊敬的好公民。“真正的罪犯,”他记得有一晚,凯文在冗长地讨论刑罚改革之后说,“有两个僵固的特质,也就是这两个特质让罪犯之所以成为罪犯;极端虚荣浮华和绝对自私。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而且根深蒂固的深植于皮肤底层。要改变它,就像想改变一个人眼睛的颜色那样荒谬。”
“但是,”有人反驳,“也有具极端虚荣浮华和绝对自私特质的人并不是罪犯呀。”
“那只因为他们把他们的妻子当牺牲品而不是银行,”
凯文指出。“多少书籍史料尝试为罪犯下定义,但其实定义非常简单。罪犯是一个把自己个人需索的满足当作他行动行为的动机的人。你无法纠正他的利己主义,只能把沉溺于利己主义的后果变成非他所愿,或几乎让他觉得不值得。”
凯文理想中的刑罚改革,罗勃记得,是放逐到一个刑事处罚殖民地;一个独立岛社区,里面的人都必须努力工作。这不是为维护犯人利益而设想的改革。那是提供管理员较好的生活,凯文说;而且可以让这个过于拥挤的岛国多一些空间给善良的公民盖房子、建庭院;更何况,既然罪犯最恨的就是辛苦工作,这比现行刑罚计划要更能收到阻吓作用;现行刑罚就凯文看来,不比三流学校的处罚好到哪儿去。
看着被告席此刻的两个妇人身影,罗勃想在那些“不好的旧时代”,只有犯罪的人才会被上手枷公示于众。而今天却是未经审判的人被公示于众,而有罪的人却被立即隐藏于安全的阴影里。必定有什么在什么地方出错了。
夏普老太太戴着一顶扁平的黑色缎帽,就是《艾克一艾玛》小报披露报导她们的事件那天她戴着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那顶帽子,她看来深具学院气质,叫人尊敬,但透些奇特怪异。玛莉安也戴了帽子——看起来,他想,是将自己隐藏在那些公众注视眼光之后,而不是对法庭的不礼貌。那是顶短沿的乡村呢帽,将她的黑色头发藏了起来,在她明亮的双眼上投下一圈黑影,她看来跟常曝晒在阳光下的妇女一般黝黑。虽然罗勃喜欢她露出她黑色的头发以及满含智慧的眼睛,他也认同今天她最好打扮得越普通越好。那也许可以降低她的对手对她的敌意。
然后他看到贝蒂·肯恩。
因为记者席上的一阵骚动使他注意到她在法庭里。通常法院记者席只驻有两个无聊的见习生;一个是从《米尔佛德广告人》( 一星期出报一次,每星期五) 来的;另一个是代表《诺顿新报》( 一星期两次,礼拜二及五) 和《拉伯洛时报》。但今天记者席上充满了既不年轻也不无聊的脸。那是一群像嗜食腐肉的秃鹰般贪婪见猎而蓄势待发的脸。他们之间有三分之二是为贝蒂·肯恩而来的。
罗勃自从那次看到她穿着深蓝色的学校制服站在法兰柴思的起居室之后,这是第一次看到她,而再一次因为她的年少及逼人的天真感到惊讶不解。自他上回见过她之后,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他脑海中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他一直把她视作一个堕落变态的东西,惹得两个无辜的女子站到被告席上。现在,再一次亲眼见到贝蒂·肯恩,他感到困惑狼狈了。内心深处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和过去数星期的那个他拼斗的怪物是同一个人,但他同时觉得很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