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出严重抗议,两分钟后,他边咒骂边抱怨地隐身在暗巷里,管弦乐才开始奏起最后一支舞曲。这比耶稣复活那些老掉牙的把戏新潮多了,群众马上就忘了所有受过迫害的可怜受难者,生气勃勃地用他们的脚随着节奏打拍子。管弦乐表演完,魔术师、传道士纷纷出现,还有一个人将自己绑在假绳结上,再假装释放了自己。
表演节目轮番上阵,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每个人在离去前都会排成一列,一拐一瘸但缠扰不休地将帽子伸进已经几乎挪不出缝隙的队伍中,不断说着,“谢谢捧场! 谢谢捧场! ”鼓励在场观众慷慨解囊。戏剧表演告一段落之后,卖零嘴的,卖火柴的,卖玩具的,还有兜售明信片的小贩们纷纷出笼。观众有的用一分钱打发他们,有的则正好发现自己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这时,一阵颤动传遍整列队伍——经验老道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凳被扔至一旁或被折起收进袋子里,食物消失无踪,钱包亮了出来。一场充满爱意的惊险赌局就要展开了。是赢,还是临近售票口那一刹那发现错失良机? 队伍前端购票作业的数学运算还没有后段来得精确,开门那一两分钟的兴奋激发了英国人一贯爱角逐先后的本能——我指的是英国人,苏格兰人可不是这样——有人轻轻往前推,作势调整位子,让售票口被挤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群众开始往前挪动,这样他们才得以尽快挨到门口。由落在黄铜上叮叮当当的硬币声响显示,急促的交易不断,让那些恍若置身天堂的幸运儿得到解脱。同样的,这些声音使得已经水泄不通的队伍不自觉地向前弩进,直到前排的人开始抗议他们听到自己肺被压碎的声音,警察才走进队伍调解。“喂喂,往后站一点! 时间还很多,大家不要挤。”时不时有人就像项链上断掉滑落的小珠子,三三两两从队伍前端被解放出来,队伍才得以踉跄前挪几寸。眼前,一位胖太太笨拙地拿着钱包欲掏出更多的钱。她该事先准备好准确钱数的。她这种把其他人杵在后头的蠢行很快被发现。仿佛意识到别人的敌意,她转身对排她身后的男人气鼓鼓地说,“喂,如果你不一个劲儿地推我,我会非常感激,在所有人都蛮不讲理的当儿,一位女士难道不能优雅地拿出她的钱包吗? ”
但是被她指责的男人并没有反应,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她珠子般小眼睛底的愤慨只瞧到他的软呢帽顶。她闷哼了一声,转身面朝售票口,把刚才掏了半天的钱放到柜台上。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男人缓缓倒下,膝盖着地。
那些排在他后面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然后脸孔朝下,趴在地上。
“这小子昏倒了,”有人说,没有人动一下。识时务的人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武装起自己。他们担心排了一天队的好事会落空,心中盘算着也许其他的人会照顾这个小伙子。然而,没有人这么做。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自私,没人愿意趋前帮助这个已经虚脱的年轻人。在他倒下,身体摊成松垮垮的一团时,背上的刺伤吓得周遭的人急忙退开。有个女人扯着嗓门一连尖叫三声,仓皇失措;推挤拉扯,原本麻木无情的队伍突然间全部静止不动。
在天花板无罩灯白色清冷的光线照射下,男人身体被本能退却的群众孤单单地留在原处,身上每一处都暴露无遗。他的灰呢外套上斜插着一把银色的家伙,邪恶地闪着不祥的光亮。
那是一把匕首。
几乎在嚎叫“警察”声爆开前,警卫从其他安然无事的队伍中赶了过来。女人的第一声尖叫就让他警觉到苗头不对。除非有人意外死亡,没有人会叫得如此凄厉。
他盯着眼前景象有一两分钟光景,男人躯体蜷卧在地,他把男人的头转向有光线的这一面,然后放开他,对柜台里的人说:“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来。”
他惊恐未定地转身面对排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