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想起自己的死还要容易得多。不错,妈妈会来看着我下葬,或许她老人家脸孔上的严厉不会松弛吧。我的思绪离开了她,不要想她了,不要接近她,不要看见她了。
最后这一项却不是真的,倒不是见到她老人家的问题,问题是一向都是她老人家看得见我,眼光着穿了我,那种急切的眼光扫过,就像瘴气般把我团团围住。我心里想:“做娘的都是鬼!为什么她们一定要为子女打算?为什么她们觉得对子女的一切都知道?她们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她应该为我而得意,为我而快乐,为我到了目前这种了不起的生活而快乐呵。她应该——”然后我又把思绪从妈妈身上移开。
我在美国过了多久?自己都没法儿记得起来了,被许许多多面带假笑、眼光中充满敌意的人所注视,就像注定得步步小心的一个世纪似的。我每天都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熬过去,一定要熬过去——那时——”这就是我常用的两个字儿,也就是说,在内心中常用的字儿,每一天要用上好几次。
每一个人都走出来要对我好,因为我富了!在爱丽遗嘱的规定里,我成了极富的富翁,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多投资自已都不懂——股东啦,股票啦,至于要拿所有这些做些什么,更是半点儿都不知道。
回英国去的前一天,我和厉安德先生作了一次长谈。他在我的内心中一向就是——厉先生,从来都不是安德伯伯。我告诉他,我要把我对劳斯坦的金额退出来。
“真的吗?”他那灰白的眉毛扬了起来,精明的眼睛,硬梆梆的面孔望着他,我不知道他这一声“真的吗?”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你觉得这么做对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猜想,你有很多的理由吧?”
“没有,”我说,“我还没有找到理由。一种感觉罢了,就这么回事,我想可以对你无话不谈吧?”
“当然啦,与当事人的通信是不会公开的。”
“好吧,”我说,“我只觉得他是个坏蛋!”
“呵,”厉先生的神色很有兴趣了:“不错,我可以说你的直觉可能很正确。”
所以这时我知道自己弄对了,劳斯坦对爱丽的债券、投资,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在搞鬼。我签了一张代理委任状交给厉安德。
“你愿意接受吗?”我说。
“只要与财关有关的业务,”厉先生说:“你可以绝对信得过我,这一方面我会替你竭尽全力的。我想你对我的处理,不会有任何理由不满意的。”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指的是什么事吧。我想他意思是并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会尽全力替我做,因为我是爱丽的先生,我便签了所有必要的文件,他问我怎么回英国,坐飞机吗?我说不是,不坐飞机,要坐船走。“我自已一定要有点儿时间,”我说:“我想航海对我有益处。”
“而你已决定了回去的住处了吧——什么地方?”
“吉卜赛庄呀。”我说。
“呵,你打算住在那里。”
“不错。”我说。
“我还以为你或许要在市场上脱手卖掉呢。”
“不。”我说,所说出来的话还不及我立意的坚定,我不打算和“吉卜赛庄”分开。它已是我梦想中的一部分——这是我自从孩提时代以来,就非常珍惜的一个梦。
“你离开那里到美国来时,有人在那里照看吗?”
我说留下了葛莉娜在负责。
“呵,”厉先生说:“不错,葛莉娜。”
他说“葛莉娜”的方式,好像是别有用意,可是我却没有领会出来。如果不喜欢她的话,就不喜欢她,他一向都不喜欢她呀。这句话尴尬地停了下来,这时我念头一转,觉得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