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着肩膀交代“下不赢就不要下”。6点以后他照例要到公园散步——冯伯韬就是输在这个环节的。
刑警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当时在散步?”
冯伯韬说:“我没注意到,我脑子里都是棋子。”
刑警问:“你就一直绕着公园散步?”
冯伯韬说:“是啊。”
刑警问:“绕了几圈?”
冯伯韬说:“有一两圈吧。”
刑警说:“好了,你不用撒谎了,那里的水泥路被挖断了。”
冯伯韬说:“对对,我看到水泥路被挖断了。”
刑警说:“那你说哪里被挖断了?”
冯伯韬回答不出来。此后的四五天,他在讯问室不停练习蹲马步和金鸡独立,有时还不许睡觉。他总是听到一声声呼唤,“你就交代吧”——这催眠似的呼唤几乎要摧垮他孩童般执拗的内心,让他奔向开满金黄色鲜花的田野,可他还是挺住了,他知道一松口就是死。
审讯进行到第七天时,政法委书记李耀军走进来,理所当然地坐在主审位置,他说:抬起头来。冯伯韬缓慢地抬起头,看到一道寒光刺穿下午灰暗的光阴,直抵自己眉心。他重新低下头,又听到那不容置疑的声音(抬起头来)。他试图甩开这锐利的目光,却怎么也甩不开,他逐渐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注视、不能缩紧身子的光身女子。他的防线松动时发出可怕的声响,手铐、脚镣、关节和椅子一起舞蹈起来,他想你就给一声命令吧,爹。可是青铜色的李书记却只是继续看着,就像狮子将脚掌始终悬在猎物头上。
冯伯韬后来终于是不知羞耻地开了口。第一遍发出的声音囫囵不清,像羞赧的人被请到主席台;第二遍就清晰洪亮起来。他看到李书记眼里的剑光一寸寸往回撤,最后完全不见了,只剩一汪慈爱的湖,他备受鼓舞地说:我杀了何老二,还贪污了公家三千块钱,还偷了算命瞎子一百多块,还有。可这时李书记头也不回地走了。等到刑警大队长坐回主审位置,冯伯韬索然无味。
大队长说:你是怎么杀何老二的?
冯伯韬说:就是杀呗,拿菜刀杀。
大队长说:不对。
冯伯韬说:拿斧头剁的。
大队长说:不对。
冯伯韬说:那就是拿棍子敲的。
大队长说:嗯,有点接近了。
冯伯韬说:锤子,我拿的是锤子。
大队长说:你拿锤子怎么敲的?
冯伯韬说:我拿锤子敲了他脑门一下,他就倒下了。
大队长说:不对,你再想想。
冯伯韬说:嗯,我趁他不注意,拿锤子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他就倒下了。
冯伯韬看到刑警大队长像个贪得无厌的孩子,便满足了他的一切要求,但是有些地方实在满足不了,比如交代金库钥匙和作案的锤子丢在哪里。他发动智慧想了很多可能掩藏的地方,然后带他们去找,却找不出来。
这件案子折腾半年(认罪、翻供、认罪),冯伯韬本来要死了,却先碰到良家妇女李喜兰的老公死了。这个男人第三次从北京归来后数度手淫,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让火车碾了下身。无牵无挂的李喜兰跪倒在地区检察院门口,证明4月20日傍晚6点到9点冯伯韬和她在一起。
地区检察院当时正准备提起公诉,越想越不对,索性把案卷和李喜兰的保证书一起退回县里,说了四点意见:一是杀人动机存疑;二是凶器去向不明;三是陈述内容反复;四是嫌疑人出现不在场证明,不能排除是他人作案。县委政法委书记李耀军当晚带人找到李喜兰,把保证书拍出来,又把枪拍到保证书上。
李耀军说:4月20日傍晚6点到9点你和冯伯韬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