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而姥爹似乎从收野鬼进屋的那个晚上开始,就一直等待着他尖叫的这一天到来。
爷爷说,那个男人发出尖叫的时间是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各家各户都刚刚吃完饭或者正在吃饭,许多小孩子刚躺上竹床准备睡个午觉。蝉声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水般在画眉村的四面八方起起伏伏。
那天,姥爹吃完了午饭,却反常地不立即躺上他的老式竹椅睡午觉。姥爹静静地坐在饭桌旁边,一动不动。当时姥爹的原配还健在,她早收拾好了饭桌上的残羹冷饭,正蹲在厨房里洗碗筷。她搓筷子发出的刷刷声似乎是蝉声的伴奏。
“马辛桐!你帮我把那女鬼赶走吧!她给我生了一个没有五官的孩子!”那个曾经央求姥爹收野鬼进家的男人再次央求姥爹道。
“我早跟你说过的,赶走比收进来要困难得多。”姥爹面无表情。
原来,那天下午女鬼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的脑袋长得奇怪,没有鼻子、眼睛、眉毛、耳朵等,如一个冬瓜长在脖子上。那声尖叫,就是那个男人看见没有五官的新生儿之后发出的。
“不行!她生了这样一个孩子,叫我怎么受得了?我恐怕从此天天晚上都要做噩梦了!求求你,你既然能把她收进来,就有办法将她再赶走!求求你了!她是鬼呀,待在村里难免是个隐患。要防患于未然哪!求你啦!”那人跪下来给姥爹作揖。姥爹慌忙上前扶他起来。
姥爹经不住那人的再三求劝,只好答应。
当晚,姥爹事先将一箩筐纸钱从那人的家门口一直撒到小槐树下,然后叫那人手拿一把斧头。
姥爹和那人等到天黑,又等到万家灯火,再等待万家灯火都熄灭,才远远地看见女鬼渐渐地走了过来,仍旧是一边捡钱一边咯咯地笑。姥爹自己听了都于心不忍,但是身旁的男人一再督促他不要心软,仿佛他才是局外人。
姥爹见女鬼越走越近,便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吩咐道:“你等她走到槐树底下来了,立即将这棵槐树砍倒。什么话也不用说,其他什么动作也不要做,然后直接回家,关门睡觉。”姥爹说完,自己先低着头走开了。
爷爷说,这是借助了骟牛的方法。那个时候,阉鸡匠、割猪匠、骟牛匠还到处可见。因为正常的公鸡和公猪都不如阉割了的长得壮,而正常的公牛也不如骟了的做事专心,所以当时的农村里保持着这种野蛮而有效的阉割办法。
但是骟牛跟阉割鸡和猪不一样。为了彻底地让牛死心塌地干活儿,不再做其他非分之想,骟牛匠在割掉牛的生殖器官之后,还要当着牛的面,用大磅锤将那物什砸烂。这是比阉割更野蛮但是也更有效的方法。被这样处理过的牛,从此老老实实耕田拖车拉磨,眼神变得空洞,见了母牛再也不会多情地“哞哞”叫唤。
那个男人不会不知道那棵小槐树对于他和女鬼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当着女鬼的面将小槐树砍倒,女鬼必定明白男人的意思。
那个男人将小槐树砍倒之后女鬼有什么反应,姥爹没有看到,绵叔也没有看到,而男人自己也不愿跟外面的人说,所以爷爷也无从知道。
爷爷知道的,是那个男人第二天就要将那个没有五官的孩子丢掉。那天刚好一个不知名的乞丐经过,从男人手里抢过那个孩子就跑了。男人出于本能,追了那个乞丐好远,就在要捉到乞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乞丐一溜烟跑掉了。
不久之后,那个男人又另外娶了一个远地的女人,那个女人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过去的。村里人对那个远地来的女人保持一种不约而同的沉默。后来那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养到能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儿子听力、视力、嗅觉、味觉都差得要命。他妈妈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要敞开了嗓子拼命叫喊;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