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炉
丈夫大概又在澡盆中伸展身体了吧,有水满出流到地面上的声音。
“妈妈只会在病危的爸爸身边哭泣,弟弟妹妹也只会在那边不知所措地帮不上忙。在我得到通知、从麻将馆回来为止,一整晚都是那个样子。”
“一整晚?”我一边被柴火的烟呛着,一边反问。
“你……那个时候,一直在麻将馆待到早上吗?”
沉默了片刻。接着我听见丈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那时我和麻将馆的女招待混得很熟,也没回家,跟她在一起。”
我依旧蹲着,抬头望向浴室的窗。从微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的另一侧,一如以往地冒出白烟来。混在水气中,丈夫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着。
“那已经是陈年旧话啦。唉,玩女人也是男人的志气呀,死去的父亲也常常这么说。”
玩女人也是男人的志气。我离家出走的那晚,公公也说过一样的话。
从胸口深处,涌出厌恶的情绪。
“老爸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是个花花公子哪。虽然如此,但他绝不会把玩玩的女人带回家里去。妻子是最重要的,我记得很清楚他这样说过。那时虽然把你赶出去,但他心里一定懊悔不已。”
“骗人。”我尖锐地回着。
“我没骗人呀。就在他意识弥留时,他还呓语着你的事啊。”
“我的事?”
“是呀。突然从伸出放在棉被里的两只手,像是要抓住谁一样的将手伸向天空,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回来吧,房江。”
“回来吧……房江?”我自言自语着。
这句话在我脑海中可憎地回响着。
“那是爸爸的最后一句话。”丈夫叹着气地说着。
我摒住呼吸。
为什么到现在我都从未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呢?在澡盆中抓住我的男人,不是我的丈夫,而是公公。
而我,一直相信那是丈夫的声音而活了过来。“回来吧,房江。”将这句话当作内心的依托而一路活过来。但,我全都想错了。
嘴唇发颤着。究竟是想哭泣还是愤怒,我自己也无法了解。为了让情绪冷静下来,我深呼吸着。但最后我还是像瞪视着在浴室墙壁另一侧的丈夫般问道。
“……那么,你那时候,忘了我的存在而跟麻将馆的女人打得火热罗?”
没有回答。连一点水声都没有。
但我仍等着丈夫的回答。其实回答大概也不出“是啊”这样的话语,事实也是如此。但,我还是想从丈夫口中听到。
“喂,怎么样嘛?”我又问了一次。
仍然没有回答。我从灶前站起身来,挨近开着的窗。
齁、齁,从窗子中流漏出低低的鼾声。没回答我的问题就睡着了。
因喷怒而全身发热,我蹬着脚尖从窗户窥视浴室里面。
在澡盆中放松着四肢,丈夫满是皱纹的身躯横卧着。水面上只浮着黝黑的国字脸,跟公公一模一样的睑。绷着脸而下垂的嘴角,眼睛边的皱纹,两边鼻翼狭窄的模样,年老的丈夫和公公几乎一般。不仅是外表,连丈夫身体里面的东西,也全都让我想起公公。那个使唤我,在这家中君临天下的公公……。
我缓缓地离开窗边。
我的头脑愈来愈清晰。以一种清晰到恐怖的程度明确地想起了全部事情。
在公公将死之际,他的灵魂出现在温泉场,那并不是在意我的缘故,而是为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儿子。是想将如婆婆般柔顺奉献的媳妇的一生,交到儿子手中才能安心离去。或许因为这样做,他能在儿子体内继续地活下去也说下定。也或者是对于自己的人生还不够满意,想再一次,和儿子一起过完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