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翌日她终于走到市区,她首先做的,就是尽可能搭电车去远方。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一再换车,最后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冷清小站下车。那时已是傍晚。
她用站前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虽然被那个声音的主人——美纱子认定是我的那个声音,虽然被我禁止,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转院之后,住进东京医院的亮介病情如何。在化身为别人之前,唯有这件事她非做不可。因为打从事发那晚以来,她甚至没机会见亮介一面。
接电话的人是岳母。她低声挤出一句美纱子后,便陷入呼吸困难。但是她立刻振作起来,迅速回答了她的问题。不用担心亮介的事,虽然还得再住院一阵子,但病情不严重,所以在病房很开心……岳母说到一半已声泪俱下,不过她似乎怕被岳父听见,始终很小声。
驹川这个地名,就是适时听岳母说的。
岳母先声明如果岳父知道是她泄漏的,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才告诉她。近日之内,我将与英实子一起搬去驹川市,亮介会在那里好好长大。所以你放心,你也要活下去。如果为亮介的幸福着想,绝对不可接近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破戒。不过,我还是在祈祷,一直在祈祷着;但愿在天意安排下,哪怕一眼也好,可以再见一面。
据说岳母是哭着这么说的。——支离破碎,对吧。但她毕竟是美纱子的母亲,对于必须背着世人目光苟且偷生的女儿,想必还是感到可怜吧。
你们的外婆现在虽已脑筋糊涂,连美纱子与英实子都分不清,但她似乎还是隐约记得曾对自己的女儿做出严厉的处罚。即便已变成那样,仍为此所苦,我可以理解。
话题扯远了,总之那通电话之后,美纱子就忠实遵守声音主人的命令。
她多少已猜到,一家五口既然要在新的地方重新出发,妹妹英实子应该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亮介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妻子,而她也认为那样对亮介最好。
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不该出现的人。不,甚至不是人,是在机缘巧合下苏醒的死人。这点她铭记在心。
“有你这样的罪人在,周遭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美纱子一次又一次想起声音主人说的这句话。
现在我已经没时间也没体力详细说明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她最后流浪到东北那边的温泉街,住在旅馆里做了很久的女服务生。她在那里得到他人很多的热情帮助。
不过她没有户籍和住民票,无法考驾照与执照,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份稳定的正式工作。那样的生活不可能不辛苦。但是美纱子自从脱离黑暗之井后,对于过去害怕的东丙他一无所惧了。身为死人的自己不把辛苦当辛苦,就算已经没有百合心,也完全不在乎。她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很奇妙,眼前人是美纱子亦非美纱子,我再次邂逅了新的美纱子。
你们应该也能想像后来的结果吧。
说来很对不起你们死去的妈,但我从来没有片刻忘记美纱子。我也知道你们的妈已经有所察觉,并且为此痛苦,但是我也莫可奈何。唉,人实在是莫可奈何的生物。
想必美纱子也是。
虽然她逞强说不把辛苦当辛苦,但肯定还是有说什么,也无法从内心深处抹灭的情感。三年、五年、十年地过著名符其实的死人生活,那种情感越来越强烈,某日,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了吧。
否则,她怎会突然在我面前出现?
只是,无论是来见我,或打听亮介的情况,她似乎都抱着仅此一次的打算。我很清楚,就连这样,她都认为是不可饶恕的。
我们大约闲逛了两个小时后,不知第几度走到车站前面时,她说,“那我走了,就此告别。”然后行个礼断然转身离去。
大约相隔十步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