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生火灾。因此父母才会从东京搬来奈良的驹川市,为了把住在前桥市的外公外婆也接来同住,所以买下这栋房子。
出院当日,我与父亲一同搭乘新干线再换乘近铁线,好不容易抵达驹川时,我有种千里迢迢来到海角天涯之感,疲累不堪。当时这栋房子远比现在崭新,对我却是全然陌生。我一进屋,看到说着“小亮,你回来了。”奔来玄关门口的母亲,顿时如坠五里雾中。
不对,我心想,这个人,小灶妈妈。
“辛苦你了,小亮。对小赳,妈妈没能去看你。”
母亲这样说着把我搂进怀中,泪湿双眼。在她的怀里,我不自在地浑身僵硬。
我当然对父亲、对外公外婆、甚至对母亲本人都说过这件事。我问他们,我的妈妈到哪去了?然而,大人都只是笑。好几个月没见面,连妈妈的脸都忘了吧……他们温吞地敷衍我,不肯当成一回事。
刚入院时,母亲好像也来看过我一次,但我不太确定,几乎都是父亲负责来医院看我。搬家后也只有父亲留在医院,当时他好像暂住在离工作地点与医院都很近的商务旅馆。不过他那份工作,也在我出院时辞掉了。
我不知道在医院时是否曾吵着要见母亲,但隐约还记得父亲曾告诉我,我们家已搬到很远的地方,还得照顾身体不好的外婆,所以她很难抽空来看我。
因此我的确已很久没见过母亲了。
再加上不是回到入院前住的地方,而是来到陌生城市的陌生房屋,原本和我们分开住的外公外婆也在场。所以如今想来,就算幼儿的感觉失调,把母亲看成别人也不足为奇。
但我当时感到的不对劲,好像是某种超越理性、根深蒂固的感受。看到大人坦然一笑置之,因此我也半被动地理解:也许吧,这个人果然还是妈妈。但那种不对劲,就像摇摇欲坠的乳牙一直隐隐作痛。我实在开不了口喊那个应该是母亲的人“妈妈”。
母亲的样子一如既往。如果我去撒娇,她会温柔地抱我;当我做了严重的坏事她也会歇斯底里地发作。在不肯喊妈妈的情况下,我立刻开始依赖母亲。
当时有几桩事,我还片断记得。
我们一起去书店时,母亲发现一本绘本买给我。那是我住院前就很喜欢,可怕的食人龙的故事,后来与其他的书及玩具一起在火灾中焚毁。母亲惊呼一声哎呀,不胜怀念地拿起那本书朝我微笑时,这个人或许是母亲的心情,在心中一下子高涨,令我很开心,可是回到家打开绘本一看,本该令我害怕得不敢看的食人龙,不仅一点也不可怕,甚至有点滑稽,我当下颇为错愕失落。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她摸摸我的头说,小亮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被打了很多很多痛痛的针,所以很多东西看起来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呢,真可怜。
又有一日,母亲替我舔去眼中的沙子。当她安抚我不要紧,接着把舌头抵过来时,原本痛得睁不开的眼皮顿时自然放松。至今我还记得那种不热也不冷,只觉柔软的舌头触感。母亲抱着我的头,轻轻舔舐我的眼球。我不再哭泣,感到非常安心,然后突然想起,更小的时候母亲也曾多次通样替我舔去眼中沙子。舔完后,我问她是什么味道,母亲说,小亮的眼泪很咸。
在充满了那些细微琐事的日子里,我还能做什么。
对母亲萌生的异样感受,不知不觉中,转变成对于自己竟一直怀抱这种异样感受的罪恶感……想必就是如此吧。而且,要忘记罪恶感并不需要太多的努力,尤其是小孩。
一年后,弟弟洋平出声时,我已完全忘记自己曾对母亲有过什么感觉了。
当时母亲的钡发乌黑油亮,常然一根白头发也没有……
我再次垂眼,看着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提包。
身穿无袖大花洋装,挽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