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批判自己的师父啊?”
“他的师父惺窝的学风很大方,非常宽容唷,伊庭先生。罗山就是劝告师父,叫他必须更严格一点。唔,感觉上他只有这种地方惹人注意。”
柴向中禅寺征求同意。
“也是吧。”主人再次暧昧地应声,“他的著作也以平易的启蒙书居多。不管是《春监抄》还是《儒门思问录》,都是以和文撰写的教育书籍。罗山并没有发表什么艰涩锋利的罗山学式的作品,所以才会留下小柴说的那种印象吧……不过我认为他这个人绝对不只有这样。他对于古书的蒐集整理、对书志学方面的探究心超乎常人。罗山这个人十分注重网罗,也重实证,而且又是个热心的研究家。他不是曾经与黑衣宰相金地院崇传一起抄写《群书治要》吗?”
“你是说,他著作的数目也非常多?”
“因为他很长寿。”
中禅寺说得很直接。
“罗山八岁就会背诵《太平记》,十二岁通国字,能阅览汉籍,十三岁入建仁寺修习禅学。至于公开讲授《论语集注》,是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相当早熟。他二十二岁认识惺窝,后来也向今出川晴季学习有职故实,并研究神道,非常热心向学。他二十三岁拜谒家康,后来一直到七十四岁过世为止,孜孜不倦地活动,出版著作会那么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连担任重要职位以后,也编撰了《宽永诸家系图传》、《本朝编年录》等等。”
“就是这里。”柴说。
“你说的这里是哪里?”中禅寺问。
“也就是说,学习儒学的人姑且不论,一般人听到林罗山,会想到的不是《本朝神社考》或《神道传授》这些著作吗?”
“还有日本三大温泉吗?”中禅寺说。
“你说下吕温泉吗?”柴笑了。
“喂喂喂,儒学者连这种东西都要决定吗?”
“嗯,林家的儒者要说的话,似乎是很喜欢决定一些有的没的……问题就在这里。罗山的功绩,是不是因为他儒者的立场,还有朝廷御用学者这个头衔,而被忽视了呢?像我,直到开始研究这些以前,一听到林罗山,想到的都只有《怪谈全书》而已。”
“原来如此,你说的是这里啊。”
中禅寺露出高兴的表情——看起来。
“小柴,我刚才说的也正是这里。罗山如果不是官学之徒,或者不是儒者……如果他是个名物学者或名辞学者,或在野的本草学者、神道学者,他的评价或许会大不相同。不过,由于他那样的地位而能够实现的工作,应该也不少吧……”
“是的。罗山与其说是朱子学者,更像是把朱子学放在理想的学者、知识分子吧?”
“我觉得知识分子这个概括方式有待商榷,不过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怀疑这完全是罗山的战略。”
“战略?”柴纳闷地问,“你的意思是,那不是世人的误会,而是罗山明知道而故意这么做?这部分我不太了解,不过总之……请看看这个。”
柴从桌上的书中挑出两本,递给中禅寺。
“这不是《多识编》吗?”
“是的。这是庆安二年出版的,是宽永八年版,所谓《新刊多识编》的复刻本之一。而这本则有点稀奇了。应该是庆长十七年,罗山三十岁时写下的《多识编》草稿的抄本。”
“哦?我是听说过,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中禅寺的眼神变了。
木场在酒席上也提过,虽然一方面是做生意,但中禅寺本人也是个相当严重的书痴。仔细一看,不只是眼神,他连脸色都变了。柴愉快地看着他的表情说:
“从草稿到《新刊》,中间间隔了将近二十年,两相比较,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