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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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人和倖世看到了少年从出生伊始到每日成长的各个时候的照片,倾听了父母所说的关于他的回忆。父母以仿佛少年如今仍活在某处的口吻不断地说着。窗外转暗的时候,父亲注意到了。
“是我们强拉你们过来的,所以请吃了晚饭再走。”
他劝道。倖世没什么推却的理由,但想着静人大抵会推辞吧。可他却爽快地说了声谢谢,接受下来。那两个人去了厨房之后,倖世问:“这样的情形……就是,被招待吃饭的情形,经常有吗?”
“对,不过是偶尔。在某处山脚哀悼被熊袭击的男子时,我曾边听他的伙伴们讲述有关死者的回忆边喝酒,直到早上。”
倖世不能理解,大约她的心思也呈现在脸上,静人柔和地微笑起来。“你感到疑惑吧?明明是来拜访死者,却让人款待吃喝,这样好吗。我当初也觉得有些不纯粹,经常拒绝。劝我接受的人们有时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感到心疼。在外出旅行的第三年,某个人告诉我……那人说,重要的是继续哀悼吧。我因此告别了迷惘。我意识到,在很多事情上变通就行了,如果不这样就无法继续哀悼。所以现在,对别人给出的东西,我会感谢并接受,而相应地,即便在哀悼遭遇拒绝的时候,我也注意不悲伤或生气。”
那之后,静人毫不拒绝地吃了端出来的饭菜,倖世也就跟着应邀将饭菜送入口中。
离开他们家的时候,天色已暗。静人说接下来哀悼的地方有点儿远,所以今晚在这个镇子留宿,于是他们返回之前的小学旧址。虽然没有路灯,但静人带着转动手柄发电的手电筒。而且今晚月光明亮。
刺龙芽树的花沐浴着月光,白生生地浮现出来。放在树下的椅子据说是少年自小便爱用的,是他长大后也不舍弃,经常挤挨挨地坐在其中的物件。
眺望着那把椅子的时候,倖世看见一个圆面孔的胖乎乎的男孩挤挨挨地坐在小椅子上,心情愉快地晃动着双脚。当然是错觉,但或许因为刚听他的父母讲述过,他的身影接连不断地在椅子上出现又消失。
婴儿时代肤色白晳,在医院被说成像个外国人而被人们所宠爱的脸庞……五岁的时候,他从自己家独自走了两公里路到母亲因盲肠住院的医院,喊着“妈妈”进到病房时,仍留在他脸颊上的泪水的痕迹……十月的时候,他在运动会赛跑途中冲到来声援的父亲身旁,抱着脖子不肯离开,于是父亲也一起跑着抵达终点,他在那时候的笑脸……在去世前不久,他爱上了同一所保育学校的少女,如何才能传递自己的心情呢,他坐在心爱的椅子上烦恼着的严肃神色……倖世感到少年在自己心中呼吸着,惊讶的同时,她回过神来。静人的哀悼,指的莫非就是这样的事呢?
静人在椅子跟前单膝跪地。倖世走近他,问他在做什么。
“我把刚才听到的话放在心中,重新哀悼。”
就算是哀悼过一次的对象,如果知道了其他的情况,他好像要重新哀悼。要是这样,干脆现在说吧。有关朔也的死的真相。
她感到朔也在背后冷笑。就算不听他的嘲讽,她也没有自信,该如何没有误解地传达事实呢,杀死朔也的事,而且是被他硬逼着杀的。
电筒一时间熄灭了,在月光之下,静人在胸前双手交叠。她是第一次这般切近地目睹他的哀悼。月亮似乎藏进了云里,他的身影不见了。仅有哀悼某人的声音在周遭响着。或许是风把云吹走了,闭着双眼的静人的侧脸从黑暗深处微微泛青地浮现出来。大约是刺龙芽的花吧,宛如轻雪般的花瓣飞舞着落下,穿过他的面前,悄然落在去世的少年心爱的椅子的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