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大概是不想承认妻子已经死了吧。”我说,“反过来说的话,他太太就是还活着了。”
在尽情享用过晚餐之后,草薙开始收拾碗筷。“交给我,包在我身上。”他开朗地说道。
百合小姐消失在里头的房间,旋即拿着一幅裱框的画回来,放在桌上。“这是园山先生的画。”
“他现在已经不画了吧?”我想起日比野的话,试探性地问道。
我看着画,一幅蓝色的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画,看不出任何轮廓,应该称之为抽象画吗?既不是富士山的写真,也不是仔细描绘的菖蒲,说不定是花瓣。
那不是蓝色的花。若真要说的话,是一片像花的蓝。
“怎么样?”百合小姐问我对这幅画的意见。
“其实,我不太懂画的好坏。”听到我这么一答,她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过,我喜欢这幅画。”我立刻补上一句。这句话不是基于礼貌,也不是想要讨她欢心,而是出自真心,我非常中意那幅画。
画中用了好几层深浅不一的蓝色。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想通了。或许就像厨师讲究味道、短跑健将在意时间一样,或许画家思考的正是用色问题,或许这正是他们的使命。
不同深浅的蓝色跃然于画布上。
“这是很久以前,园山先生送我的生日礼物。”
“很棒的一幅画啊。”
画工并不精细,不过也不是庸俗的风景画。画本身可以是一朵花、一片蓝、一种想象,但说穿了就只是一幅画。不过,它却刺激着某些人,至少是我。它就是那样的一幅画。
仔细想一想,这座岛没有与外界交流。换句话说,园山完全没有受到国外画家的作品或评价的影响而画出了这幅画。
这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原创作品。
这幅画能不能送给我?我压抑着很想脱口而出的念头。
我又瞧了那幅画一眼。整片的蓝令我着迷,蓝色引发了我的想象力。对于深受感动的自己,我感觉很新鲜。
“我也喜欢这幅画。”我总觉得百合小姐这个时候才对我敞开了心扉。
“咦?什么、什么?我也、我也喜欢啊。”突然现身的草薙想必不知道我们在聊什么,慌慌张张地插嘴道。对他而言,所谓的真实就等于认同妻子百合。
我在半夜醒来。我是在几点离开草薙家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禁怀疑手上戴的表是否运作正常。时针指着半夜两点。手表或许就是现代人的指南针。即使没有选择,大家都在电扶梯上,人们还是会在意时间。
意识比较清醒了。我从床上起身,左右扭动脖子。然后,我写了一封信。日比野在临别时交给我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背后印着荻岛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田园,与日比野一起去过的山丘就在远方。“要是有优午的明信片就好了。”听到我这么一说,他嘲讽地说:“稻草人的照片有什么意思?”我心想,你管不着。
我将明信片放在床头,先写下了“前略”。
前略。好久不见。
开头尚可。话虽如此,我的笔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收信人是静香。写信给旧情人肯定是世界上最窝囊的事情之—了。但要写给谁,我只想到她跟我祖母。写信给死去的祖母是不太可能的,基于排除法,不得已只好写给她。
我决定老老实实地写下目前的处境。我以流水账的方式,写下了突然造访童话世界的事以及在这里遇到的奇怪的人。为了方便让她了解,我将优午解释成诗人,而不是稻草人。纵然写的是事实,不过写到一半却感觉自己像在捏造故事。
她大概以为我疯了吧,说不定会把明信片撕碎丢掉。确实,她的生活中不需要一名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