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清晨,我在租来的汽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窗外是玉米田、贮粮塔和广阔的树林,一派南北战争时的古老风景。马里诺开车载我们行经大片用铁丝刺网和废旧电话线围起的空旷土地、竖立着绘有花园和山姆大叔涂饰信箱的庭院,还有众多池塘、小溪、绿茵如毯的农场和野草蔓生的牧场。那些矮小房舍尤其吸引我的注意,篱笆歪斜,洗得发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懒懒飘舞。
我别过头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因为我总觉得显露疲态或无聊是懦弱的表现。几分钟后我们右转开上七一五号公路,也就是比弗达姆路。牛群开始出现在视野中。许多老旧谷仓灰暗阴沉,诸多废弃的卡车似乎从未被列入拖走计划。胡特农场的主人住着一栋巨大的白色砖屋,围篱外是无边无际的草原。虽然门牌上的信息显示房子建于一七三〇年,可如今里面已配有游泳池和似乎可以接收外太空信息的卫星天线。
我们还未下车,贝蒂·弗斯特已经出门迎接。她五十多岁,容貌威严凌厉,长年的日晒在皮肤上刻下深深的皱纹,灰白色长发挽成圆髻。但她像年轻人般步履轻盈矫健,握手有力,只是淡褐色的眼眸暗含痛楚。
“我是贝蒂,”她说,“你一定就是斯卡佩塔医生了,这位应该是马里诺队长。”
她又和马里诺握了手,动作敏捷充满自信。贝蒂·弗斯特穿着牛仔裤和无袖牛仔衬衫,棕色靴子严重磨损,鞋跟沾满泥土。她并不全然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热情,似乎对我们的到访略显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肯尼斯在骑马场那边,”她说,“他一直在等你们,我得告诉你们,他难过极了。他很爱那些马,无论哪一匹,当然,他也很遗憾竟然有人葬生火场。”
“你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沿泥路走向马厩时马里诺问她。
“我替他繁殖训练马匹很多年了,”她说,“从他搬到沃伦顿以后开始的。他的摩根马是全州最优良的,还有夸特马和纯种马。”
“他会带自己的马来你这里吗?”我问。
“有时候会。有时他会向我买一岁的小种马,让它们留在这里受训两年,再带回自己的马厩。他自己也繁殖赛马,养到可以接受训练的年龄就卖出。我也去他的马场,大概两三周一次。可以说他的马场是由我负责管理的。”
“他没有马夫?”我问。
“最后一个马夫在几个月前辞职了。从那时起斯帕克斯就自己承担了大部分工作。基于安全考虑,他可能不会再雇用马夫了。”
“我想多了解些关于这位马夫的事。”马里诺说着开始做笔记。
“一个迷人但心肠很坏的老家伙。”她说。
“可能有一匹马从火场逃了出来。”我对她说。
她不作反应。这时我们走近了一间红色大谷仓,围篱上立着“当心恶犬”的警告牌。
“是一匹小马,黑色的。”我说。
“是雌马还是雄马?”她问。
“不知道,我分辨不出。”
“头上有星形纹吗?”她是指马前额部位的白色带状条纹。
“太远了,看不清楚。”我说。
“肯尼斯有一匹名叫风颂的小马,”她说,“它的母亲叫风,参加过德比马赛,虽然只跑了最后一名,可能够参赛就相当厉害了。它的父亲也参加过好几场大型赛马大奖赛,因此风颂可算斯帕克斯马厩里最珍贵的一匹马了。”
“风颂很可能跑了出来,”我说,“还活着。”
“希望它不会落得在外面四处流浪。”
“就算真是这样也不会流浪太久。我们已经报警了。”
马里诺对这匹幸运生还的小马似乎没什么兴趣。一进入室内马场,我们就听见一阵杂沓马蹄声和四处乱跑的矮脚